午宴完畢後,我就被請入了風雪音的内宮,話說入宮三日,我從未進過風雪音的寝宮。進去賓主落座,風雪音坐在那張長長的鳳椅上,已經換上了便裝。鳳椅可以坐下三個人,就像北方的炕頭。一個矮幾放在中間,風雪音讓我坐到她的對面。然後就有宮女将小九抱了出去,我的心就開始懸起,發現自己還是有點依賴小九的,此刻他不在我的身邊,不免有點忐忑。“妹妹許久沒來了,姐姐可真是想你。”風雪音起了話頭,我含含糊糊得答着,少說少錯。大多數時間都是風雪音說,我聽,心裡有點緊張,不知道能糊弄到幾時。“妹妹昨晚唱的是什麼?”忽的,風雪音握住了我的手,傳遞着她的溫暖,我想了想:“是不是昨晚我喝醉唱的?”“正是。”“那是《笑紅塵》”“哦?怎麼以前從未聽妹妹唱過?”我笑了:“那是我最近學的,也不知怎的,就唱了。”感覺很奇怪,跟風雪音在一起,說話帶着紅樓腔。風雪音似是低眉想了想,眼中帶出了淡淡的哀傷:“妹妹果然還是失憶的好,又可以做回自己。”“诶?”風雪音揚起了淡淡的笑容:“妹妹兒時很是活潑,隻是後來……不過,現在的妹妹比之前更多了一分潇灑。”“是嗎?我還以為是得過且過呢。”“哦,妹妹怎麼這麼說?”我露出了哀怨的神情:“很多事都不記得了,也就幫不上忙,整天看楚翊忙進忙出,覺得自己很沒用。這次的智力比賽也是。”“要恢複記憶光是靠自己是不行的。”風雪音看了看兩旁,侍婢退了出去,“所以你需要有個人來幫你恢複。”“誰?”風雪音微笑着放開我的手,“啪啪”得拍了拍手,一個人影從她内室的玄關後面走出,我愣了愣,是南宮秋玥。“我聽秋玥說了,你最近都不見他。”我擰眉,南宮秋玥這個打小報告的,無恥。南宮秋玥微微低頭,避開我怨恨的視線。“可是,他是我們風家養的影族,是我們的眼睛,我們的鼻子,我們的耳朵,我們缺他們不可。同樣,你的事也隻有秋玥最清楚。”“是嗎?包括月事?”我揶揄。南宮秋玥微微擡眼,淡淡道:“夫人每月初來月事。”我愕然!立時,我站了起來,大步走到他的面前,揪住他的衣領:“好!很好!都學會打小報告了!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會,要我做什麼?!”我對着南宮秋玥大吼,“本夫人逍遙自在,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大事小事都由你和楚翊包辦,我為什麼還要來攪合!”南宮秋玥始終低眉不語,就像是在包容一個小孩子發脾氣,這就是讓我惱火的地方,南宮秋玥就像一個軟枕頭,打他罵他都無反映,他不怒,不反抗,絕對的服從,奴性嚴重!将南宮秋玥狠狠推開,他趔趄得後退了一步,臉上的神情依然無所變,他對我,隻有服從,不會關心我這兩天在宮裡如何?發生了什麼?住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就像當初他救我,照顧我,隻是他的責任!南宮秋玥“清雅,你這是怎麼了?秋玥職責所在,以前你一直和他相處得很好。”風雪音再次拉住我的手,似在安撫我的憤怒。“那是以前。現在我看他不爽,半夜三更不好好讓我睡覺。”我氣呼呼得坐回原位。“清雅,你任性了!”風雪音的聲線開始下沉,“你以前很穩重。”“姐姐。”我與風雪音四目相對,“你不是說我失憶做回自己很好嗎?為何你總是提以前?還是你想讓我做回原來的風清雅?我從南宮秋玥這裡大緻知道了一些情況,似乎我這個護國夫人當得并不自由,姐姐,所以我想知道姐姐你到底怎麼想的。”如果風雪音來虛的,我就虛,如果她願意就此放過我,我就能獲得自由。風雪音臉上的微笑已不在,纖長白玉的手指輕輕劃過我們之間的案幾的桌面,長長的指甲卻是劃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寂靜的房間裡是風雪音劃桌面那尖銳的聲音。尖銳的聲音讓人心顫,桌面上出現了明玉兩個字。“你當真不記得他了嗎?”微笑再次浮現在風雪音的唇角,“你若是真的不記得了,姐姐勸你還是盡早記得的好,以免他有個三長兩短,将來你恢複記憶了,追悔莫及。”低沉的聲音,不疾不徐的語調,帶着某種暗示和威脅,我似乎明白了什麼,可是卻又轉瞬即逝,我下意識看向南宮秋玥,發現自己在這一刻居然想依賴他!他雙眉微擰,神情變得凝重,我立刻收回視線看着風雪音在桌面上割出的名字,風雪音的指甲到底什麼做的?還是,她會武功?好可怕!我似乎鑽入風清雅的身份出不來了。“秋玥。”“在。”風雪音緩緩起身,帶出一聲歎息:“你要盡快幫助清雅恢複記憶,一滴不漏。”“秋玥明白。”桌上的字迹深刻見木,淡黃的木屑從那裂痕裡翻卷出來,讓我膽寒。忽然,風雪音的手撫過了桌面,立時,那字陡然消失,桌面的中央剩下一個圓形的淺窪,圓内,是細碎的木屑。驚駭讓我起身,撞到了身後的扶手,腰間生生得疼,南宮秋玥立刻躍到我的身邊,扶住我無法站立的身體,風雪音的内功深厚如此?!“夫人。”“我,我沒事,姐姐好功夫。”“妹妹客氣了,妹妹隻是忘了而已。”風雪音的語速依然不快不慢,不陰不陽,卻讓人從頭頂寒到腳心。“清雅自會盡快恢複記憶,繼續協助姐姐。”君子識時務為俊傑。“不說了,晚上慶功宴上,姐姐還想聽《笑紅塵》,妹妹唱給姐姐聽好嗎?”“好……”這個好字幾乎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若不是南宮秋玥扶着我,隻怕我已經無法站立在風雪音的面前。她居然會武功!她居然會這麼厲害的武功!我停下腳步,站在無人的石子甬道上拍着自己的額頭,我真是笨,風清雅會武功,她老姐自然會,風家何許家族,風雪音能做上皇後相信犧牲了不少人,她的鳳椅隻怕已經鮮血汩汩。“夫人。”南宮秋玥站在我的身後,我深吸一口氣,說到底,對南宮秋玥這份讨厭也是因為當初那份喜歡轉化而來,現在的情勢,的确還是和他恢複以前的關系比較妥當。“對了,小九呢?”我沒話找話。南宮秋玥走到我的身前,筆直得站着,認真得看着我:“夫人,到底為什麼?”“什麼為什麼?”“夫人,您知道秋玥說得是什麼。”我沉默。“夫人!”他跨前一步,我下意識後退一步,他的神情略微凝固,然後,他退回了原來的位置,“夫人,秋玥究竟做錯了什麼?”第一次和南宮秋玥單獨相處,沒想到他竟然是一個如此執着認真的男人,我側過臉,視野内是滿片的杜鵑花,杜鵑花開得正是紅豔,風過紅浪滾,帶來陣陣花香。解釋吧,否則心結永遠無法打開。“南宮。”我轉回臉看他,他微微睜了睜眼睛,卻是再次緊皺眉頭,我背起雙手,不能讓他知道我喜歡過他,那實在有點丢臉。臉有點發燒,我背過身。“其實……你沒有錯,隻是因為我受傷的時候,你照顧我,而我又失憶了,所以,我真的以為……你是我的……親人……”心跳有點加速,到最後還是無法響亮得說出,輕輕得吐出最後兩個字,垂下臉看着随風飄擺的衣裙。“哎……沒想到原來不是,你照顧我隻是你的職責所在,所以……”“夫人……”“罷了。”我揚起了手,轉過身笑着,卻是不敢看他,“是我自作多情了,呵……對了,小九呢?”我扯開了話題,看見南宮秋玥的臉上也帶着淡淡的笑容:“他被送到國子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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