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蒸發的方齊瑞,究竟身在何處?恐怕答案隻有方栖甯一人知曉。方栖甯規律的呼吸滞了一息,慢慢恢複正常後才開口,“是。”一株幼苗再怎麼拼命拔節也不可能立刻長成參天大樹,假使沒有方栖甯的強烈要求,方齊瑞甚至都不會讓他參與進來。方栖甯不知道的還有很多,比如他先前做好了準備要“舍得一身剮”,他的肉還沒掉下來,恐怕碰他的人已經先被方齊瑞拿刀架上脖子了。方齊瑞的性格變了很多……很多。唯一不變的是對他的嬌縱,是二十多年的愛堆砌出來的習慣,方栖甯沒法忽略,也絕不會忘卻。他知道陸岸的問題僅此一個,不會再繼續追問下去。但折磨留在了他心裡,不談已逝的母親和入獄的父親,每在陽光下多行走一天,他都會連着方齊瑞的那一份一起痛一遍。方栖甯就着趴的姿勢久了,小腿不可避免地發麻。陸岸把他抱起來,手伸過去替他揉了揉小腿,方栖甯低垂着眼,醞釀着起身,“我回去了。”陸岸在他下車後轉了個方向,直到人走得沒影兒了才重新插上鑰匙,借着路燈的照明往回開。round4-4第二天陸岸來得很準時,說是下午過來,卡着四點鐘按開了門鈴。左手提着兩袋貓糧,右手拎着甜點店的外帶食盒,不知道是來喂貓還是喂人的。方栖甯染上愛吃甜食的毛病要歸結于他哥,母親在哥哥出生後漸漸淡出大衆視野,養好身體閑着沒事,在家裡除了畫畫就是跟着廚娘學西點。方栖甯翻了翻過去的相冊,五歲以前的方齊瑞還是個圓滾滾的孩童模樣,越長大越不可愛,繃着臉一身黑,青春期時尤其對飯後的點心敬而遠之。家裡的廚娘默認了大少爺的喜好,自此做甜點時基本上隻按着方栖甯的食量去做。有一回方齊瑞過生日,母親難得親自下廚,在烤箱和爐竈前來回跑,先端了一盤松餅出來,又急急忙忙回去做她才學會一個星期的舒芙蕾。蛋糕是從外頭訂的,方齊瑞破天荒地塞了滿嘴奶油。方栖甯十五歲時,方齊瑞拿到爸爸送他的第一輛車,載着弟弟去上學。方栖甯豔羨地坐在副駕駛,手指搭在儲物格上,啪嗒拉開,滿滿都是花花綠綠的糖紙,藏着各個牌子的糖果。他的哥哥是這樣性子的人,在幼小懵懂時養成了嗜甜的習慣,他隻是藏得比誰都好,卻比任何人都難改掉。方栖甯不怎麼挑食,喜歡糖水多過西點,他無意發現了兄長的小秘密,此後在家裡總是為方齊瑞提供一些小小的便利。起初嗜甜的是方齊瑞,久而久之就成了方栖甯。主卧是一個帶洗漱間的套間,方栖甯一般都會在這裡洗漱。次卧和客房之間隔着另一個洗漱間,陸岸撸完貓去洗手,一打眼就看見玻璃架上擺着的陌生洗具。剛拆封的牙膏牙刷,以及挂鈎上挂着的淺色毛巾。回到客廳時,方栖甯正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看他帶來的一沓劇本,整個人看上去乖得不行。陸岸當然知道那副新的洗具不會是什麼陌生人的,他原先想要逗一逗方栖甯,登時丢盔棄甲,挨着方栖甯坐下來了。電影本子不太長,但架不住方栖甯讀得認真,半小時過去了才翻了幾頁紙。他慢吞吞地把劇本放到一邊,腦子裡滿是讀了一半的故事。劇本的第一幕是主角刑滿釋放,踏出監獄大門,身後的獄警冷淡地送他出門,然後落鎖。主角叫甯岐,入獄時剛滿十六歲,判了十三年,獄中表現良好,減刑半年,出獄時也不過還沒到三十歲。監獄外并沒有人來接甯岐,他摸了摸口袋,隻有剛才那個冷淡獄警塞給他的一百塊紅包。故事的背景在一個三線小城,甯岐的坐牢原因是過失殺人,殺的是自己的父親,以及故意傷害了一直對他照料有加的一位長輩。原來的住所是回不去了,他緩慢地回頭看了一眼,踏上了與監獄完全相反的另一條路。之後的發展則是陸岸口中難拿龍标的原因,其中包含甯岐的殺人動機,小城裡烏煙瘴氣的暗鬥,以及少部分的血腥打鬥過程。方栖甯還沒有讀完,他也不想提前翻到結局。他剛讀到甯岐重新和那位長輩碰面的部分,陸岸就從洗漱間走了過來。陸岸略帶忐忑地問道:“你看到哪裡了?”“唔,”方栖甯歪着腦袋垂下眼,神情松弛地回答他的問題,“沒到一半。”正如陸岸所說,他寫這個故事的出發點是方栖甯,但筆不從心,一旦下筆就控制不住故事的走向,完全扭曲成了一個全新的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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