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考試的時候被同學脅迫着作弊,下班後唯唯諾諾地接過同事交托的工作,木頭雖然不會來事,但唯一的優點是逆來順受。人生中唯一一次抗争不是為了自己,他鼓足勇氣敲開了主任的辦公室,結果卻是停了兩個月的工作。奚路對他冷嘲熱諷,笑他自不量力,卻免了他的房租,讓他在筒子樓還留有一間栖身之地。沒了固定收入來源,蕭栩整天縮在小小的房間裡,依靠給公衆号寫不入流的稿件糊口。他很少出門,奚路接了個不着家的活兒,蕭栩孤零零一個人在九十平米的房子裡,十來天沒有張口說話。等到奚路終于從外面打開房門,搖搖晃晃倒在沙發上叫嚷着讓蕭栩給他煮糖水,蕭栩慢吞吞端着杯子走過去,想開口和他說小心燙,張了張嘴,聲音啞得駭人,拉開的一瞬間吱呀轉動,像破舊的風琴。他沉默了好一陣,再擡起頭,臉上沒有什麼笑意,眼睛卻是亮晶晶的,輕聲說:“好。”工作日按時上班打卡的蕭栩沒法和他們坐在這兒耗時間,老老實實回了樓上的休息間。夜裡不見星雲,灑下熠熠銀光,與路燈交相落在大街上。方栖甯站在車窗邊上,謝喬并肩和他靠在一起,碰了碰他的胳膊:“迷迷糊糊的,想什麼呢?”方栖甯回過神:“你的事兒處理完了?”“哪有那麼容易,”謝喬回答他,“我多活一天,這仨人就要輪流折騰我一天。”他說的是親爹、後媽,和繼姐三人。其實也不算繼姐,畢竟在謝喬降世之前,他親爹就已經和後媽鼓搗出來了一個姑娘,給個名分是遲早的事兒。方栖甯略有所聞,問他:“這回又召你去做什麼了?”謝喬比他稍高一兩公分,算不上差距,偏過頭正好對上方栖甯的耳朵,他有意壓低聲音,将氣氛烘托到極緻,蛇吐信般啟唇:“我的姐姐,說她肚子裡懷了我的種呢。”耳廓熱乎乎的,方栖甯頓了頓,謝喬繼續吞吐着剜心的話語:“我爸爸這個人呢,他是很信任我的,并且十分自以為是,第一反應就是我一定能做出這種事。”他撸起袖管,露出一串兒快要愈合的鞭痕,委委屈屈道:“寶貝你看,可給我疼死了。”銀輝疊在白皙的手臂上,方栖甯真是氣到了,握着唯一一塊好地兒訓他:“你還說人家笨,你看你是不是最笨的那一個。”“知道你擔心我,我心裡就舒服了,”謝喬握住他的手,勾唇一笑,“他愛打就打呗,掉不了一塊肉。第二天我又去了一趟,約好了醫院讓他的寶貝女兒去做穿刺,你知道,在肚子裡也是能做鑒定的。我多好說話啊,我說嫌疼現在不去也成,生下來再做,是誰的誰養,行不行?”方栖甯說:“是真懷了還是假的啊?”謝喬挺不在意地答他:“真懷了,也不知道她從哪找了一個赝品,你說可不可憐。”世上什麼樣的事兒都有,至少如今的方栖甯沒感到多驚訝,他拉着袖口把謝喬的衣袖拽下來,問他:“你要不要來我這住一陣子?我養了貓,晚上不會留在風眼太久。”謝喬起了興緻:“養貓?你從哪弄的貓啊?”“替朋友先養着的。”方栖甯不自然地說。玲珑心更勝堆瓊面,謝喬是什麼人物,頓時了然。他笑盈盈地望着方栖甯,“好啊,正好陪你一起調|教你的新朋友。”重音押在新字上,方栖甯睨他一眼,直接拉開車門:“走不走了?”謝喬繞過去,坐進駕駛座,發動之前看了看方栖甯俊逸的臉。成長的道路漫長而艱辛,家庭的事兒另算,他有過很多今朝有酒的朋友,也有相攜二十多年的大明星發小,對方栖甯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因為——方栖甯就是他。是另一維度的同一個他,他們不盡相同,在某些微小的角度又奇異地重合。方栖甯回到家,在門口摁開客廳的吊燈,桌上的保溫桶彰示着陸岸生活過的痕迹。謝喬和沙發上的貓貓大眼瞪小眼,一雙藍瑩瑩的眼睛望着陌生的人類,小貓湊過去用腦袋蹭了蹭謝喬,像是在試探風險,充滿探究意味繞着他的褲腳轉了一圈。食盆裡的貓糧還有富餘,方栖甯蹲下來摸摸貓頭,眼神柔和地說:“上回你住的那間還是原樣,被子枕頭我前幾天收拾客房的時候一并拿出去曬了……怎麼感覺像是提前準備好讓你過來住的啊。”方栖甯說着說着笑了起來,他原先耗費兩年習慣了一個人住,人畢竟是群居動物,和謝喬相識之後,兩個人偶爾湊在一起也蠻不錯的。謝喬脫下外套,單單套了件衛衣,朝他眨了眨眼睛,語帶揶揄:“我說你是人|妻你還和我鬧,為了隻貓火急火燎往回趕,我大概下輩子也不會有這種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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