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椿真人将那枚銅錢埋進了土裡,仿佛是親手将程潛送入了一個開端‐‐每一代人的上下求索,都是從親手将父輩埋進土裡那一刻開始的。作者有話要說:天光漸次透過雲影,山谷中長煙蕩然一空。程潛在原地跪了不知有多久,不知道自己該怎麼爬起來,起來又應該去哪。他腦子裡一會是大雨夜裡師父為他遮雨的情景,一會是扶搖山上師父搖頭晃腦念經的情景,一會滿腦子的扶搖木劍自顧自地聯系在一起,不管他想看不想看,都在那裡來回演示。最後,都落在一片莽莽蒼蒼的世道上、茫然失怙的措手不及。程潛就像一隻剛剛提心吊膽地試飛了一圈的雛鳥,滿心歡喜地想要回來讨個稱贊,卻發現自己的窩已經沒了,而從今往後,他就算能通天徹地、翻雲覆雨,也再讨不到他想要的那份欣慰的稱贊了。程潛不想承認自己害怕,他認為自己隻是孤獨。這時程潛才發現,他太需要一個仇人了,隻要有了那麼一個仇人,他就能在未來十年、二十年乃至一生的時間,都為自己豎立一個清晰而強大的方向,他可以從仇恨中汲取無邊的力量,靠着這種力量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可是沒有。師父似乎已經看透了他,預料到他在最無助的時候會本能地選擇什麼,因此防備得滴水不漏。木椿真人與蔣鵬,與那不知名的北冥君師祖,與什麼四聖五聖的恩怨,他沒有透露一個字,所有的故事都被他塞進一個銅錢埋進了土裡,連一點可供仇恨生長的渣都沒有給程潛留下。用心良苦地逼着他丢掉所有的拐棍,哭完自己爬起來。同時,木椿真人還給他留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尾巴‐‐嚎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水坑。以水坑目前的智力,還不大能理解發生了什麼事,她餓得前心貼後心,先是到處尋找師父,找不到,隻有一個師兄,師兄還不肯理她。就算她天生皮實,沒什麼小性子,到了這一刻也終于不堪忍受了,水坑發覺自己哭了一會也沒人管,便隻好自力更生,淚流滿面地抱起師父變出來的木劍啃了起來。等程潛回過神來想起她的時候,她已經利用僅有的五顆乳牙,将木劍一側啃出了好幾個坑。天妖一口乳牙也生得這樣剛烈,果然不同凡響。程潛連忙撐着酸麻的膝蓋,踉跄了一下方才爬起來,掰開水坑的嘴:&ldo;吐出來!&rdo;水坑沖他吐了兩片木屑:&ldo;啊啊!&rdo;然後她被師兄拎到一條河邊,給按着腦袋強行漱了口,水坑有生以來第一次直面三師兄&ldo;無理取鬧&rdo;的一面,頓時不幹了。程潛瞪了她一眼:&ldo;不許哭。&rdo;水坑尖叫着抗議:&ldo;啊啊啊!&rdo;程潛鐵石心腸地任她叫喚,眼皮也沒掀。水坑默默地在旁邊抹了一會眼淚,很快就發現哭也是白哭,師父不知去哪了,這裡隻有她和三師兄兩個人,連告狀的地方都沒有,于是她也很想得開,止住了抽噎,老老實實地安靜了下來,期待着師兄能良心發現,給她找點食吃。哪怕捉條肉蟲子也可以啊。程潛将被水坑啃掉了一個邊的木劍搶救了下來,在水裡洗涮幹淨,他沒心情哄小孩,将她放在河邊,嚴肅地警告道:&ldo;在這坐着,别亂動。&rdo;說完,他挽起褲腿下了水,笨手笨腳地試着抓魚。水坑别的優點沒有,唯有識時務一條可堪稱道,立刻從他的行動中判斷出自己這頓飯有着落了,于是老老實實一聲不吭地在河邊坐等,好像一條訓練有素的小狗。但是魚不是那麼好抓的,程潛在家時就沒幹過上房揭瓦、下水摸魚的事,到了門派裡更是不可能,對這些事毫無心得,那些滿身鱗片的東西幾次三番從他手裡溜過,偶爾還有故意用力擺尾的,堅硬的鱗片幾次劃破了他的手。天色漸黑,水坑等不下去了,她終于又渴又餓地蜷縮在岸邊睡了過去,一根手指還不由自主地含在嘴裡。程潛赤腳趟在冰冷的河水裡,看了她一眼,一無所獲地直起彎得酸疼的腰,低下頭舔了舔手上的傷口。師父說他有一天能騰天潛淵,而他發現自己連一條魚也抓不到。他不知道這忘憂谷中哪些植物有毒,不敢貿然去摘那些果子和樹葉,也不敢貿然去挑釁飛禽走獸,因為手無寸鐵,誰是誰的加餐還不一定。他一天到晚誰都看不上,總感覺自己是未來的絕世大能,卻連一點吃的東西都弄不來。這時,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周遭靜得讓人有點心慌,遠處山林中漸漸傳來野獸咆哮。程潛側耳聽了片刻,蓦地一皺眉,三步并兩步地上了岸,将睡得迷迷糊糊的水坑抱起來,同時捏緊了手中木劍,盤算着該找個什麼地方安全過夜。隻是眨眼功夫,那些好像還遠的野獸咆哮聲就近了,此起彼伏于周遭,好像一片四面楚歌,讓程潛的神經緊繃了起來。程潛不敢再遲疑,提着水坑往河水上遊的方向跑去,可惜天不遂人願,就在這時,密林中突然蹿出了一條黑影,筆直地落到了他面前擋住去路,粗重的喘息聲在黑暗裡越發清晰,綠油油的眼睛險惡地盯着這兩個細皮嫩肉的孩子。程潛猛地刹住腳步,後退半步橫劍胸前。而後四下傳來窸窣動靜,眨眼之間,好幾條大狼從各處蹿了出來,将程潛和水坑結結實實地圍在了中間,這些狼每一條都有小馬駒那樣大,盯着他們兩人的眼神全都是直勾勾的,獠牙森然。水坑一聲也不敢吭地蜷縮在程潛懷裡,此時她那相傳承襲自妖後的一半血統對群狼沒有半點威懾力,想必她就算是什麼上古神獸,此刻也不過是個沒斷奶的小崽子而已,這些牙尖嘴厲的大畜生根本不怕她。程潛在群狼環伺間面無表情地提着木劍,他知道自己不能在這些畜生面前露出分毫的怯意,一時片刻的松動,也足夠被大狼們将他和小師妹撕成爛布條。程潛手腕微微一抖,擺出扶搖木劍的起手式,同時低聲對懷裡的水坑說道:&ldo;你的翅膀呢?我們飛走。&rdo;水坑聽了這話,小臉都憋紅了,但也不知道是她餓得沒了力氣,還是被大狼吓得一時掉了鍊子,隻聽&ldo;啪&rdo;一聲,她背後隻長出了一對巴掌大的細弱翅膀,扇動起來,約莫也就能當個不好使的扇子用。程潛立刻心道不好,果然,那頭狼一見水坑的翅膀,就立刻洞察了他那無力的僞裝和目的,它突然俯下身,低低地咆哮了一聲,好像一聲令下。程潛在它俯身的一刹那,手臂上的肌肉已經繃緊到了極緻,接着,他聽見身後刮來一陣腥風,程潛想也不想地一旋身,将鵬程萬裡第三招變招縱向遞出,破破爛爛的木劍蓦地劃出了一道淩厲的弧,精确地避開了那畜生爪牙,狠狠地捅在了大狼下巴上。他的劍法确實是下過苦功的,起碼就他練過的兩式來說,比他不求甚解的大師兄強多了。頭狼眼睛裡閃過一絲狡黠,再次下了命令,兩側兩頭大狼立刻分别從兩面冒了出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堵住了他的退路。程潛本來被委屈、傷痛和自暴自棄折磨了個半死不活,此時直面那大狼貪婪的目光,他滿腔怒火終于被一股腦地逼了出來。沖動之下,程潛硬碰硬地迎了上去,而這一番沖動卻誤打誤撞地正合他方才&ldo;百事無懼&rdo;的心得。心法與劍法相得益彰,破破爛爛的木劍硬是激起了一束鋒芒,鵬程萬裡招式未老,他劍柄陡然離手,蓦地轉成了他一直練着玩的海潮劍,以手肘抵着劍鋒,不閃不必地撞入一頭大狼嘴裡。銳不可當的劍鋒與獠牙悍然相撞,程潛的袖子頓時碎成兩截,從手腕到手肘處刮了一條半寸深的傷口。那狼嘶聲慘叫,程潛那不怎麼結實的木劍也就此斷了。而第二條大狼此時爪牙已至,正抓向水坑的頭頸,程潛迅雷不及掩耳地将抱着水坑的手換了一隻,不顧劍已斷,剩下半截也橫掃上大狼的鼻尖,狼鼻尖遭到重創,仰面倒去,同是也将程潛撞得往後滑了三四尺。程潛傷臂的血水立刻糊了水坑一身,血腥味刺激得小女孩臉色慘白,她全身顫抖,好像害怕到了極緻,程潛還沒來得及安慰,便隻覺手中的女孩一重,下一刻,他人已經被提到了半中‐‐水坑在這個節骨眼上展開了她那時靈時不靈的大翅膀。迎風舉翼的天妖連緩沖也沒有,直上直下的往天上撲去,鼓起的風将那頭狼掀了個跟頭。頭狼顯然沒料到還有這一出,當即惱怒地咆哮一聲,縱身躍起,想去抓程潛的小腿,可惜已經夠不着了,頭狼頹然落地,憤憤地在原地轉了幾圈。心中殺意未散的程潛居高臨下地借着月色對上了頭狼的眼睛,那頭狼一怔之下,竟僵在了原地,片刻,它微微收回前腿,似有瑟縮之意,&ldo;嗚嗚&rdo;地夾起了尾巴。水坑帶着程潛并沒有飛太遠,她畢竟年紀小,剛過山谷就脫了力,兩人一起灰頭土臉地摔在了山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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