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了吧,不識數了吧,看那車号不認識吧,市府機關管理局的車,看那群人身份都不簡單,沖撞了人家,比偷魚後果還嚴重。”雷大鵬釋着疑,咧着大嘴說着,拉着司慕賢就走,司慕賢卻是知道,要論社會上混的經驗,那白癡的稱号絕對輪不到雷大鵬,兩人一前一後奔着,邊奔雷大鵬邊對着步話喊着:“土豆、土豆,我是地瓜……走水了,趕緊溜。”這是通知山那頭下網逮王八的單勇,雷大鵬編的暗語,土豆對地瓜親戚倆,用得是城管頻道,邊說邊跑,扛百八十斤的裝備,雷大鵬這懶漢也不嫌沉了,更不叫苦了,手腳并用連過荊棘叢帶鐵絲網,撒丫子地往山口停車的方向去了……鄉音未改涕淚垂“左老,您這身體和年歲可不相符,健步如飛呐。”一位分頭的中年男喘着氣誇了句,坐慣車了走路實在不習慣,幾步倒額頭見汗了,随手一攏飄過腦側的頭發,露着裎亮的前腦殼,謝頂、凸肚、氣短,營養過剩的顯著特征。本來這活不是領導幹的,可無奈市長辦公會定的政治任務就是陪好這一家歸鄉的财神爺,愣是咬着牙硬撐了一路上山還得賠着笑臉。背着手被女兒扶着的老人回頭笑了笑,謙虛地道:“老喽,我出生的時候日本鬼子正在潞州掃蕩,那是四二年秋天吧……你看這一轉眼,中日友好都多少年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轉眼就日薄西山喽。”邊感歎着,腳步卻是不停,濃濃俨俨的近鄉情怯,扶着老人的姑娘回身看了一眼,說話的那位是市宣傳部的許部長,陪同來看看家鄉的。那位地方的部長招着手,庫區的管理員上來了,此時才小聲問着庫區管理員,管理員小聲介紹着,哪年遷徙的、遷了幾批、遷的時候有多少人、都遷到哪裡了,不過時間要追溯到二十年前,怕是管理員也語焉不詳了。除了一位部長、副市長,同來的還有宣傳部和市委辦兩位年輕人,年紀不大,更多注意力是放在左老女兒的身上,不時偷瞟的眼光忍不住會和心裡異性印象對比,不過明顯找不出更甚于她的,談吐很文雅,是那種笑不露齒的淑女型。淑女本來就不多見了,更難得的是還是位漂亮的淑女,如果在漂亮前再加上家世兩個字,那這樣的女人就不是這号小職員能仰望得到了。兩人都是偷窺,偶爾間兩人相互對視的時候,卻都是讪然會心一笑,一位小聲轉移着話題道:“陳林,左老不是招商局招待的麼?怎麼把咱們抽調出來陪同來了。”“雙管齊下呗,鋁鋅化工那位投資商左熙蓉是左老的大女兒,左老本人呢,對民俗文化很有研究,我聽許部長說好像要建一個潞州地區的民俗文化館的意向,這軟指标,可不就落到我們宣傳部了。”另一位道着來意。不過同伴卻是目光又瞟了左姑娘一眼,心思明顯不在文化上,小聲又把話題轉回來問:“左總我見過,有四十多了吧,你看這位左姑娘,才多大年紀?能是左總妹妹?”言外之意,一位白發蒼蒼,一位二八佳年華,年齡懸殊的倒像爺孫倆,那位知情地笑了笑小聲解釋道:“大姑娘是前妻生的、小女兒是小娘養的……我聽說左老結過三次婚呢。文化人都這樣。”兩人不敢大聲,竊笑着,慢步跟着。前面的那幾位卻是比較沉默,除了許部長年紀稍大點,副市長卻是位四十不到的年輕幹部,明顯和這位據說是南方一所大學退休教授的老頭沒什麼共同語言,除了日常的客套就是恭恭敬敬,顯得稍有點冷場了,那位副市長快到山頂時好容易問候了一下,不經意問到左老的家裡親戚時,這位鶴發童顔的老人邊走邊道着:“……沒什麼人了,有個叔叔七十年代就過世了,那是我最後一次回到這裡,回來的時候村裡還有幾家,現在都遷了,真是滄海桑田,轉眼百年呀……我出生的時候,我母親是婦救會幹部,我父親在抗大二分校當教員,就在離這兒不遠的武鄉,離八路軍總部舊址不遠,要說起來,我可算是實實在在的紅二代,不過那時候紅二代可沒好日子過,能記起的感覺一個是餓、一個是害怕,記得最清的是一聽到槍響,我奶奶抱起我就往地窖裡藏……抗戰勝利後,又是内戰,這兒又是上黨戰役的主戰場,我還是天天被奶奶抱着往地窖裡藏,那時候抓丁拉夫比較兇,我小時的玩伴有個才十二三歲,個子稍高了點,愣是被抓走當國軍去了……直到全國解放,我父母随軍南下,走時候給我起了個名字就叫南下,十三歲我奶奶去世時,他們才把我接到福建,那時候才開始上學……”老人說着,絮絮說着瑣事,更多的是渲染對于戰争的記憶,自古上黨民風強悍,在戰争中所遭受到的苦難也尤為深重,不過那場慘烈的戰争已經過去了半個多世紀,即便談論,也未必有人會加上悲痛的情緒,時間會淹沒一切記憶的。看着父親有點耽于過去了唠叨了,女兒左熙穎岔着話題道:“爸,小時候我老聽你講咱們老家的故事,親眼見到,可比想像中好多了,比鼓浪嶼都不差,特别是這兒的山和水,環境這麼好,大大颠覆了我以前對北方的印象了啊。”“那當然,唯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好地方呀。爸小時候特别猴,上山摘果子,下河摸魚蝦,就在這一塊,那兒原來半山腰有好多野桃樹。你祖奶奶一找不到我了,就站在那山頭喊……山娃,你大回接你來了,給你帶了好吃的,快回來……”左老頭作勢一說,童心大起,那話卻是地道的潞州鄉音,把“爸”喊成“大”,聽得随行的幾位附和地笑着,左熙穎随着父親一指,看到的卻是一個郁蔥的山頭,凸起了一塊大石頭,幾乎是周邊的制高點,可以俯瞰整個庫區,再回頭,父親的腳步停下了,笑着的臉色,不知道何時擠出一滴混濁的老淚,女兒愣了,将勸失言。老人抹了把眼,悄無聲息地掩飾過了。“就在那兒,那就是咱家……”山頂最到了,老人的步履停下了,顫顫地一指,喊了句。所指之處,是一座已經坍塌的石壘泥坯房子,高處是經年枯黃的馬尾草、地上是新抽綠的荒蒿。風吹雨打的故居來不及等待歸家的遊子,早已成了殘垣斷壁。一刹那間,左南下淚如泉湧,顫巍巍地已然不複上山的穩健,腳步踉跄,女兒左熙穎和随行趕緊去扶,老人推開了衆人,顫巍巍地上前,扶着已朽的門框,抽泣着,慢慢地坐下來,手顫抖地抓着一把荒土,大口地吸了口氣,像聞到了故鄉的味道,大顆大顆混濁的老淚滴在滿是青筋的手上,滴在黑黃相間的故土上,胸前起伏哽咽着,涕淚橫流一時不能自制,女兒趕緊地掏着吸瓶遞了上來,不過被父親擋住了,不僅擋住了女兒,而且擋住了上前的衆人。沒人上前打擾,直看着老人貌似悲痛欲絕地倚着門框着,喊着奶奶、喊着父母,絮絮叨叨邊說邊流了一番老淚,半晌神志稍清時,喃喃地說着:“讓我靜一靜……讓我靜一靜……對不起,對不起……”一直以來,這位左教授給衆人的印象是慈祥、豁達、從容,沒想到剛才還說說笑笑,轉眼就涕淚交流,不過也沒人覺得這老淚縱橫有什麼丢醜的地方,反而對這位慈祥的老人更多了幾分親切和敬重。枯坐了一會兒,起身抹了抹眼睛。慢慢地巡梭着,沿着已經目不可見的村路,慢步走着,似乎在記憶中努力地搜尋着,是否還有東家的雞鳴、西家的狗叫,是否還有親人的呼喚,是否還能記起常常給他帶來噩夢的槍炮聲,慢慢地,身影消失在殘垣斷壁林立的村中。女兒左熙穎小聲對随行的衆人說着:“沒事,我父親喜歡安靜,讓他靜一靜,多看看吧,幾十年沒回這兒了,老念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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