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雀和他的傀儡莊已經是江湖中數十年的傳說了,真正的龍雀絕不可能這樣年輕。那輪椅上的人發出一聲尖銳的笑聲,說道:&ldo;我自然不是。&rdo;他眼睛極大,溫客行便偷偷咬着周子舒的耳朵道:&ldo;你瞧他那眼睛像不像要掉出來的?&rdo;周子舒隻覺得他無聊透頂,好像無論什麼場合,都要見縫插針地無聊一回才能撈回本似的,便不理會他。隻聽那輪椅上的人尖聲道:&ldo;你們是什麼人,竟敢擅闖傀儡莊?&rdo;葉白衣打量着這人,覺得他怪裡怪氣,挺不像好人,便勉強壓着性子,以人話的口氣說道:&ldo;我有事要見龍雀。&rdo;這話在葉白衣看來,算是好言好語了,可聽在别人耳朵裡,仍舊是一副盛氣淩人話語生硬的臭德行,于是那坐輪椅的人轉過頭,巨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半晌,才冷哼道:&ldo;龍雀那老不死的骨頭渣子都化啦,你找他做什麼?&rdo;葉白衣眉宇之間的溝壑越來越深,盯着那人道:&ldo;龍雀死了?怎麼死的?&rdo;那輪椅上的人得意洋洋地說道:&ldo;自然是我幹掉的。&rdo;這便太匪夷所思了,當世三大高手擅闖傀儡莊,也十分狼狽不堪,險些折在裡面,憑他一個連走都走不了的人,便能毫發無傷地進入,殺了傀儡莊的主人?葉白衣顯然不知含蓄為何物,打量着這人,說道:&ldo;别放屁了,若是憑你也能殺龍雀,蚍蜉都能撼動大樹了,除非你是龍雀他兒子,叫他躺着不動讓你随便砍。&rdo;溫客行一聽這話,便知道要糟糕,立刻對張成嶺道:&ldo;出去,快跑!&rdo;果然,他話音還沒落,便聽見那輪椅上的怪人怒吼一聲:&ldo;找死!&rdo;随後他擡手一拍,隻見這整個大廳四下的牆壁上密密麻麻地凸出人形,随後數十個光頭光面兇神惡煞的人偶便這麼從四面八方湧了出來,張成嶺正往外跑,躲閃不及,和一個人偶撞了個滿懷,那人偶相當不客氣,掄起胳膊便要給他開瓢。周子舒立刻屈指彈出,正打中張成嶺的膝彎,叫他&ldo;撲通&rdo;一聲跪倒在地,這才勉強躲過,張成嶺連滾帶爬地撲騰過來,張着嘴環視一周,感歎道:&ldo;師父,咱們這不是到了陰曹地府了吧?&rdo;周子舒歎了口氣,就知道自己和&ldo;嬌貴&rdo;這個詞天生有緣無分,便拍開溫客行的胳膊,将張成嶺夾在兩人中間,與溫客行背靠而立,低聲道:&ldo;這假人一個是硬,一個是打不死,不過也有好處。&rdo;溫客行奇道:&ldo;還有好處?&rdo;周子舒道:&ldo;一個是不會跳,一個是笨。&rdo;他說話間,已經有兩個人偶從兩側分别襲來,溫客行拎着張成嶺,和周子舒好像心有靈犀一般,同時向兩個方向躍起,那兩個人偶立刻沒了目标,硬碰硬地撞在一起,倒地纏綿去了。溫客行掃了一眼,便猥瑣地笑着捂住了張成嶺的眼,歎道:&ldo;這上下其手的,看着好像春宮圖動起來了似的。&rdo;周子舒一落地,立刻有一個人偶揮着大棒子當頭沖他砸下來,他翻身閃開,隻覺胸口到喉嚨一線着了火似的疼,恐怕一聲輕輕的咳嗽都能帶出一口血來,便死死地咬住牙忍住不咳。那人偶一棒子沒打着,不甘心地繼續追至,當胸橫掃過來,周子舒後仰彎腰躲開,溫客行瞧見了,忍不住感慨道:&ldo;這腰可真軟。&rdo;随後在那人偶第三棒子揮到之前,一擡手将張成嶺給淩空扔了過去,眼看着張成嶺六神無主地揮舞着胳膊腿、活像大蛤蟆抽筋似的,便出口提點道:&ldo;我教你的劍招叫你下飯吃了麼?&rdo;張成嶺&ldo;啊&rdo;了一聲,四仰八叉地撲到了那緊逼着周子舒的人偶身上,居高臨下,愣是把那人偶撲得失去了平衡,一人一偶同時倒下,他慌慌張張地揉着摔疼了的屁股蹦起來,驚慌失措地問道:&ldo;前輩,我……我該用哪招?&rdo;借機緩過一口氣來的周子舒一把抓住他的領子,又把他重新向溫客行那裡扔了回去,口中道:&ldo;你别添亂啦。&rdo;他們三人純屬是被牽連的,情況還算好,葉白衣這個直接出言不遜得罪了此間主人的就比較慘了,密密麻麻的偶人把他圍得水洩不通的,這老東西偏偏年紀大了也越發固執,非要跟那些人偶硬碰硬,隻聽那邊&ldo;噼裡啪啦&rdo;作響,熱鬧得跟過年似的。周子舒伸出拳頭抵住自己的胸口,将一口腥甜的血強壓了回去,對靠過來的溫客行道:&ldo;這樣不行,恐怕撐不了多長時間,誰知道這鬼地方有多少傀儡?&rdo;溫客行道:&ldo;這地方就叫傀儡莊,我瞧活物好像隻有那一個,剩下的都是這玩意。&rdo;周子舒眯起眼睛:&ldo;有理,能打死的看來也隻有那一個。&rdo;兩人對視一眼,都不是什麼好棗,便十分默契了。溫客行又一次把張成嶺當成高山奴那個流星錘給甩了出去,看着他鬼哭狼嚎地又壓倒一隻,周子舒随即飛身掠出,在那倒地的人偶甩胳膊把那小鬼抽死之前,将他拎到一邊,随即腳尖輕點地面,身如飛燕似的撲向了那坐在輪椅上的怪人。那人冷聲道:&ldo;又一個來找死的。&rdo;便往後一靠,隻見那木質的輪椅下面忽然飛出十來個鐵鎖鍊,每個鍊子前面都栓了一把長槍,從各個方向直射向周子舒。周子舒沉了一口氣,一個千斤墜從空中落下來,腳下一晃,晃到一個傀儡身後,那随即追過來的長槍便将和那人偶碰在了一起,槍尖彎了回去,鐵索卻将人偶給包了粽子。周子舒長袖甩出,口中道:&ldo;你道我不會用暗器麼?&rdo;那怪人一驚,用力一拍輪椅把手,身前陡然撐起一把鐵傘,然而等了半晌,卻什麼都沒發生‐‐這等吓唬人的賤招還是周子舒和顧湘學的,眼下也不管什麼高手低手風度不風度了,便對着他使了出來。那怪人發現上當,怒不可遏,将鐵傘揮下,可眼前哪還有周子舒的人影,他也顧不上葉白衣了,四下去尋,忽聽房頂有人笑道:&ldo;我說傻子,你怎麼給個棒槌就當針?&rdo;怪人仰頭望去,溫客行從空而降,手中拿着一把不知哪個人偶那裡掉出來的大棒子,當頭砸了下來,誰知輪椅上忽然不知從哪裡冒出一個圓滾滾會炸的球,溫客行這可見着了克星,低罵一聲用力将棒子揮出,把那球給打飛了出去,他也沒注意那東西被他打到了哪裡,反正之後就聽見葉白衣怒吼道:&ldo;姓溫的小子你作死麼?!&rdo;溫客行淩空翻了個身落地,回頭望去,一見葉白衣那灰頭土臉的模樣,頓時樂了,回頭對那輪椅怪人嚷嚷道:&ldo;快,再給我一個球。&rdo;隻把那輪椅人氣得七竅生煙,然而他還不待有什麼反應,隻聽耳邊一聲清嘯響起,他一偏頭,便看見了一道清亮的劍光,殺氣騰騰地直指他咽喉而來,他知道厲害,不敢托大,再次打開鐵傘橫在自己身前,便打算從這大廳裡逃開。下一刻,這坐在輪椅上的人不動了,他那本來就比一般人大上兩圈的眼睛睜得更大了,難以置信地往下望去,他沒想到,對方手裡的竟是一柄軟劍,一柄能随意控制的軟劍。這是他腦子裡的最後一個念頭了‐‐周子舒手中白衣穿透了他的咽喉。周子舒一擊得手,也不停留,聽見背後人偶又追至,頭也不回地騰空而起,自那輪椅上躍過,人偶碰見障礙物,立刻揮起棒子便打,&ldo;啪嚓&rdo;一聲,便把那無比神奇的木椅給打碎了,機關零件掉得滿地都是,然後這大廳中所有的人偶都如同被下了定身法一樣,停住了。周子舒落地一個踉跄,一邊久候的溫客行立刻伸手接住他,側頭便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贊道:&ldo;好劍!&rdo;周子舒抹了一把臉,好像被狗舔過後擦口水似的,推開他,面無表情地道:&ldo;好賤。&rdo;葉白衣陰沉着臉,将在被一個倒了的人偶絆在地上的張成嶺撿起來,大步走過來,二話不說,一掌拍向溫客行,被後者嬉皮笑臉地躲開,溫客行邊躲邊道:&ldo;哎喲老前輩,你怎麼還和後輩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rdo;周子舒歎了口氣,低低地咳嗽兩聲,有氣無力地坐在一個倒了的人偶身上,說道:&ldo;你們倆都消停會吧,我說不飯桶的葉老前輩,你趕緊神通廣大地瞧瞧這些機關,想法把我們弄出去吧。&rdo;葉白衣瞥了一眼那四分五裂的木頭輪椅,道:&ldo;機關都被你砸爛了,弄個屁。&rdo;轉身大步走向那輪椅怪人出來的牆洞裡,張成嶺忙跑過來,小聲問道:&ldo;師父你沒事吧?&rdo;這孩子剛才被兩個人當石頭似的掄了好幾遍,卻不記仇,一心還是想着他師父的傷,周子舒叫他那雙純良又挂滿了關心的眼睛一看,頓時覺得自己有點不是東西了,于是難得和風細雨地說道:&ldo;無妨。&rdo;張成嶺便背對着他半蹲下來:&ldo;師父我背着你走。&rdo;周子舒啼笑皆非,拍拍他的肩膀,自己站起來,說道:&ldo;行啦,我不指望你。&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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