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默默地起身找了個水源,把繩子翻過來調過去地洗了三遍,這才頗為嫌棄地挂在了脖子上。天還沒亮,褚桓閉目養神了片刻,就爬起來圍繞着山林活動了起來。經過近山門的一處密林時,褚桓忽然聽見了背後&ldo;咻&rdo;的一聲,他本能地往前縱身一撲,肩膀觸地卸力,利索地打了個滾,将自己隐蔽在一棵大樹後面。隻見地上有一粒小石子,正打在他的腳印上。褚桓:&ldo;袁平?&rdo;林中傳來袁平冷冷的聲音:&ldo;方才我手裡要是有槍,你的頭已經是個爛西瓜了,你是怎麼回事?&rdo;褚桓眼神蓦地一黯。盡管他心知肚明,自己确實不在巅峰狀态了,但這也還是第一次有人當着他的面毫不留情地指出來。袁平說話間,在林間飛快地移動。褚桓沒動,他背靠着樹幹,半跪在地上,凝神靜聽。突然,褚桓從褲腿中拔出短刀,迅疾無比地往頭頂一架,隻聽&ldo;嗆啷&rdo;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撞擊聲響起,褚桓架住了袁平自上而下劈下來的一刀,然而随即,他就感覺到了自己的臂力難以為繼。褚桓咬牙一提肩膀,側身将袁平的刀卸下,自己借力往一側倒去。而後他以手肘為支點撐住自己,翻身站了起來。袁平在一米外與他漠然對峙。褚桓拿着短刀的手臂肌肉卻不自覺地痙攣了起來。&ldo;我現在力量和靈敏度确實比以前強一些。&rdo;袁平面無表情地說,&ldo;但是絕對沒有這麼大差距,褚桓,你這幾年一直都在幹什麼?&rdo;如果有人半年以前這樣問,褚桓心裡大概不會有什麼觸動。他當時過着退休死宅的日子,也許将來會在社會上找個賺錢不多的閑差,有一天自己把自己熬死,要麼渾渾噩噩,在衰老和無趣中結束乏善可陳的一生。如果不是兩隻鬼重新入境。如果不是他冥冥中注定般地一松手。如果不是……而他現在卻無論如何都要把袁平重新帶出去,無論如何不能忍心袖手旁觀地讓南山面對這種世界。沉默的責任像一條鞭子,抽出他爛泥一樣的生命中一點深藏的精氣神來。因此褚桓并沒有回應對方的挑釁,隻是伸手指按了按自己的胳膊,收回短刀,抽出軍刺,沉聲說:&ldo;再來。&rdo;等天開始微微亮,族人們紛紛起來醒酒的時候,褚桓身上已經是大汗淋漓了。袁平的較真程度基本上和南山有一拼,縱然是演習,他也能營造出你死我活的效果,兩個人各自在對方身上制造出了多條的利器劃傷。褚桓比較凄慘一點,一來他沒有飛快的自愈功能,二來有一道刀傷是橫在他的頸側的。袁平手下留了情,換成别人,估計他當場就能血濺三尺。臨到守山人們準備出發的時候,神秘消失了一晚上的南山才重新出現。僅僅一天一宿,他就仿佛變得沉默了很多,南山本來是年輕而純粹的,像一塊鮮豔而奪人眼球的新紫檀料,卻于一夕之間,就仿佛被什麼打磨出一層沉斂又厚重的外殼。小芳熟稔地在前面帶路,他們這種行動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忽然,南山一把扣住褚桓的肩膀,肅然翻開他的領子,翻出了那道兇險的傷痕:&ldo;這是怎麼回事?&rdo;褚桓本想搪塞過去,可是這時,袁平回頭得意地看了他一眼,褚桓那平鋪直叙的正常思維突然忽悠一下拐進了一個岔路,他伸手一指袁平:&ldo;他撓的。&rdo;袁平的表情頓時從得意轉為震驚,近乎瞠目結舌地看着告狀的褚桓,仿佛不敢相信他簡直說得出口。南山也呆了一下。南山其實是明知故問,他一眼就看出了刀傷的痕迹,頓時也就猜了個七七八八,雖然仍然忍不住多嘴一問,但心裡其實已經做好了被褚桓随口糊弄過去的準備‐‐就好比有人明知道家裡要停一天的水,還是忍不住會把水龍頭打開等着一樣。然而他沒料到,這水竟然招呼也不打地提前來了。褚桓拉回自己的領子整了整,笑眯眯地說:&ldo;他爪子沒毒,被他撓一下,總比被什麼瘋狗野狗的撓一下好,對吧?&rdo;南山皺皺眉,略帶警告意味地瞥了袁平一眼,不再追問。袁平卻突然覺得怪怪的,尤其褚桓後來那句解釋,總讓他覺得仿佛在找補什麼似的。此情此景是如此的熟悉,袁平依稀記得自己仿佛在哪見過,他這一路走得一心二用,一邊随時警戒周圍環境,一邊鬼迷心竅一樣地推敲起褚桓方才的所作所為。袁平本不是那種心細如發的人,通常也不會留神一些生活裡的細枝末節,然而此時,他的第六感向他發出了尖銳的警報,如鲠在喉般地提醒他有什麼東西不對勁。山路上,袁平的腳步陡然一頓,他想起來了!他記得褚桓一直是個特别能裝的人,像個開屏的孔雀,每時每刻都在全方位的秀,從小到大,隻有自己這種真知灼見的人才能看穿他光鮮背後龌龊的秃毛屁股。像什麼輸球、考砸、打架之類不體面的事,褚桓是甯死都要捂在褲裆裡不讓人知道的。唯有一點例外‐‐就是每次褚桓和自己打架挂了彩,都會有意無意地在璐璐面前晃一圈,含蓄地告個狀什麼的,卑劣的利用女神的同情心,以便達到撒嬌和抹黑對手的雙重目的。走在袁平身後的棒槌見他腳步突然一頓,還疑惑地問:&ldo;守門人兄弟,你怎麼了?&rdo;袁平活生生将自己一臉天塌地陷的表情收拾幹淨,目光呆滞地搖了搖頭。然而他的内心世界卻已經被一個瘋狂的念頭驚起了山呼海嘯的震蕩‐‐守山人族長等于璐璐?所以臭不要臉的孔雀褚正在追守山人族長?可……可是人家頭發再飄柔,那也是個要哪有哪的漢子啊!他隻是出門死了一死,回來一看,褚桓就已經變成了一個基佬?這冷酷的世界怎麼能善變得這樣朝三暮四呢?在他這樣複雜的心理活動中,衆人已經接近了山谷腹地。為防被各種嗅覺靈敏的怪物察覺,他們在山路中穿梭的時候,一直是盡量逆風逆流而行,這時,帶路的小芳忽然一擡手,阻擋住了衆人的去路:&ldo;噓‐‐聽。&rdo;他們躲在山壁後背,豎起耳朵,聽見風中傳來低啞的說話聲。是扁片人。南山沖小芳使了個眼色,小芳一躍而起,大猴子似的從巨石中攀爬了上去,小心地趴在高處,輕手輕腳地掀開幾塊山岩。他隻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隻見腹地中有漫山遍野的扁片人和&ldo;瘋狗&rdo;穆塔伊聚集在這裡,四周圍着一圈守衛境界的,中間是老弱病殘,看樣子,像是一批大規模的逃荒客,聯想到頭天晚上那一戰,小芳懷疑它們恐怕和那些前來圍山的扁片人是同族,正在等消息。小芳飛快地報告了這個消息,南山當機立斷:&ldo;繞路,别驚動他們。&rdo;衆人屏息凝神。他們為了繞開這片腹地,隻好往大河的方向走去。巨大的水聲很快充斥起人的耳膜,水流湍急得白沫飛濺,褚桓正憂心他們該怎麼過河,結果發現自己想多了‐‐這河恐怕更不太平。他們在接近河邊的地方,發現了一隻穆塔伊的屍體。大山:&ldo;族長,拖回來看看嗎?&rdo;南山擡手一壓:&ldo;别輕舉妄動,穆塔伊很少單獨活動,要是沒有其他的屍體,說不定是被拖走吃了。&rdo;褚桓調了調眼鏡,打開望遠鏡模式‐‐這個還能用,他摘下眼鏡遞給南山:&ldo;用這個。&rdo;除了袁平之外的其他族人,都以各種誇張的小心謹慎使用了一下這金貴的物件,啧啧稱奇地向褚桓打聽起常年帶着這東西,走路會不會暈。就在他們想要進一步研究的時候,研究項目被族長殘忍地叫停了,南山正色地收回眼鏡交給褚桓:&ldo;回去再說,别浪費時間。&rdo;族人們隻好按捺住好奇,交頭接耳了片刻,商讨出了一個共同的結論。依然是褚桓聽不懂的名詞,可他此時已經不想再得過且過了,他伸手拽了袁平一把:&ldo;哎,他們說的是不是一種變異鳄魚。&rdo;袁平不耐煩地排開他的手:&ldo;知道就說,不知道少逼逼,你家鳄魚長那樣?那叫&lso;音獸&rso;,攻擊性和抗打擊性都很強,最危險地是還能發出聲波攻擊。&rdo;……果然是他遇到過的那種&ldo;變異鳄魚&rdo;。褚桓一掃之前聽得懂也假裝聽不懂的消極狀态,默念了一下音獸的離衣族語發音,又重複了一遍給袁平聽,虛心請教:&ldo;是這麼說嗎?&rdo;袁平不遺餘力地寒碜他說:&ldo;您這語言天賦真絕了,快趕上大猩猩了。&rdo;褚桓卻面無異色,沒跟他吵也沒有反駁,隻是仔細地糾正着自己的發音。他居然為了學一點離衣族的語言,連袁平的尖酸刻薄都能忍。褚桓這反常的忍辱負重看得袁平心裡登時又是一陣嘀咕,疑神疑鬼地看了褚桓一眼,又看了南山一眼,哆哆嗦嗦地想:&ldo;他學這麼認真是要幹嘛?不會真是基佬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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