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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第1頁)

小秃頭哒哒地跑過來,一點眼力勁兒也沒有,不顧場合地歪着頭問南山:&ldo;族長,大王大王去哪了?&rdo;南山說:&ldo;出去了,我托他去辦點事。&rdo;小秃頭擔心地問:&ldo;還回來嗎?&rdo;南山聽了這話,整理自己的動作一頓,過了一會,他沖小秃頭招招手:&ldo;過來。&rdo;族長作為小秃頭的前偶像,還是有點号召力的,小秃頭立刻歡歡喜喜地被召喚了過去,踮起腳,一把抱住了南山的大腿,流着哈喇子仰望着南山傻笑,是一派渾然天成的花癡。&ldo;他過幾天就回來。&rdo;南山摸了摸他的頭,然後他掃視四下,就在衆目睽睽之下,意有所指地問小秃頭,&ldo;如果有一天他要離開我們這,你想跟他一起走嗎?&rdo;小秃頭太小了,還沒有發育出關于家鄉、故土、親人等等沉重的概念,在他看來,喜歡誰就跟誰走,這是天經地義的邏輯,聽見南山問,立刻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響亮的給出了回答:&ldo;想。&rdo;從南山問出那句話開始,蛇頭上的魯格臉色已經不是一般的難看了。南山不看他,扳起小秃頭的下巴,接着問:&ldo;你為什麼想跟他走呢?不要我們了嗎?&rdo;小秃頭就掰着手指頭給他數:&ldo;因為大王大王給糖吃,給糖吃我就喜歡他,我最喜歡誰,誰就最好看,那大王大王就最好看,我阿媽說,我長大了要娶最好看的人當媳婦!&rdo;南山微微一哂,并沒有對這天真得&ldo;無懈可擊&rdo;的推理做出&ldo;大人式&rdo;的評價。可是說着說着,小秃頭卻自己皺起了稀疏的眉,他不由自主地把手伸進了嘴裡,無意識地咬着手:&ldo;但是我要是跟大王大王走了,就看不見阿爸和阿媽了,也看不見族長了。&rdo;南山:&ldo;是啊,那你怎麼辦?&rdo;小秃頭皺着眉糾結了許久,終于,他幼小的腦子發現了這件事難以兩全其美,小男孩想着想着就忘了這隻是個假設,把它當了真,急得咬完手指咬南山的褲子。可是哪怕把南山的褲子咬個洞,也依然是于事無補,小秃頭不由得悲從中來,&ldo;哇&rdo;一聲哭了起來。小秃頭的媽趕緊上前一步,向南山行了個鄭重古老的禮節,在死孩子邋邋遢遢的把鼻涕眼淚抹族長一褲子之前,把他給拎了回來。魯格冷冷地問:&ldo;南山,你這是什麼意思?&rdo;南山轉過身面對着他:&ldo;今年的&lso;門&rso;好像開早了。&rdo;魯格咬牙切齒地說:&ldo;你不要轉移話題‐‐随便帶一個外人進族裡,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rdo;南山心平氣和地将族長權杖豎在了一邊,頂端鑲嵌的拳頭大的翡翠被水洗過,露出熠熠生輝的瑩潤光澤。&ldo;有一天我們這裡徹底陷落了,我希望族人們不要走投無路,他們過了河,能說河那邊人的話,可以靠賣東西或者幫人家做事為生。&rdo;南山說,&ldo;所以我找個人來教我們說話,這有什麼問題嗎?&rdo;&ldo;放屁,&rdo;魯格惡狠狠地打斷了他,&ldo;幾十代的守山人,我沒見過你這樣軟骨頭的族長!&rdo;&ldo;離衣族&rdo;的意思就是&ldo;守山人&rdo;,與之共生的,是魯格他們這些&ldo;守門人&rdo;,他們世代遵循着同一種生活方式,守着同一塊土地與秘密。南山不急不怒:&ldo;早幾十代的守山人沒有面對&lso;陷落&rso;的問題。&rdo;魯格低聲咆哮:&ldo;那你們守山人就應該跟這塊地方一起去死!你怕死嗎?懦夫!&rdo;南山沉默了下來。他環顧他的族人‐‐小秃頭還在吃手,花骨朵有一雙與她媽如出一轍的漂亮大眼睛……他們有什麼都不懂的小孩,有沒來得及嫁人的少女,有巡視的時候還在念念有詞背漢語詞的小夥子,還有隻想安度個晚年的老人。他們和面前這些所謂的&ldo;守門人&rdo;不一樣。守門人雖然與守山人關系密切,但彼此間差異巨大。守門人是&ldo;門&rdo;造出來的,他們生來無父無母、孓然一身,他們沒有經曆過懵懂的童年,在人世上睜開眼睛就是這樣一幅長成的模樣,而當他們年老力衰,同族們就會依照規矩送他去死。&ldo;守門人&rdo;的生命一點也不真實,臨到終了,他們就像一條被蟲蛀了的褲子或者爛了根的玉米秧。和他們有什麼好說的呢?沒必要,說不通的。南山的臉色淡了下來,不怎麼客氣地說:&ldo;死活都是我們守山人的事,輪不到你來多嘴。&rdo;魯格的手指摳進了巨蟒的鱗片中,巨蟒吃痛,猛地顫了一下,上身擡到一半,又勉強壓抑住,載着魯格,一動不敢動。兩人間的氣氛陡然間變得劍拔弩張起來,兩方面人站得黑壓壓的,連那些猛禽與巨蟒都不敢吭一聲。不知過了多久,南山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嚎哭,打破了這種讓人窒息地對峙‐‐是個去年剛出生的小家夥,被吓壞了。南山的目光終于一動,斂了斂目光,低低地歎了口氣:&ldo;你下來吧,大家一年就相聚三天,我們别浪費在吵架上。&rdo;魯格頓了頓,掐着蛇的手指微松,好一會,他草率地點了個頭,算是借着這個台階下來了,他說:&ldo;今年的&lso;門&rso;比往年早開了半個月,你們最好做好心理準備,最近我們觀察,&lso;那邊&rso;恐怕要變天了,就是這一兩年的事。&rdo;南山輕描淡寫地點了個頭:&ldo;多謝。&rdo;他說完,回身招了招手,春天雙手捧着一個酒壇,她的小女兒花骨朵把一盤手工的糕點頂在了頭上,走到魯格面前。魯格神色稍緩,拍了拍大蛇的頭,那巨蟒溫順異常地伏了下來。魯格先是從花骨朵的盤子裡掰了半塊糕點,禮儀似的淺嘗辄止地吃了一口,然後伸出冰冷的手,在小姑娘腦門上按了一下,另一個&ldo;守門人&rdo;從他身後走上來,接過了花骨朵手裡的盤子。魯格又接過了春天手裡的酒壇,就着壇子喝了一口,同樣遞給身後的人,他柔和下眉目,客氣地打了招呼:&ldo;春天姐。&rdo;春天沖他笑了一下,而像每一個成年人一樣,她的笑容中似有隐憂。每年秋末冬來的時候,守門人與守山人這兩族都有這麼幾天的相聚,按理,離衣‐‐守山人一族會替他們接風洗塵。歌舞在壓抑的氣氛中開始,又漸漸地緩和了下來,人們很快找到了熟悉的親密。南山拎着兩壇酒走到魯格身邊,遞給了對方一壇。他望着已經西沉的太陽,低聲說:&ldo;你放心,就算我想讓他留下來,他也拒絕了我,冬天來之前,我會把人送走的。&rdo;魯格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托起酒壇子,在南山的酒壇子上碰了一下,兩個人各自喝了一口酒,雖然誰也沒說話,但就算是和解了。天已經黑了,幾個偷喝了酒的小崽子在空地上睡得橫七豎八的,人聲仍未止息。現世褚桓長到了這把年紀,還不知道他居然也有當&ldo;禍水&rdo;的命‐‐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從頭到尾隻是在旁邊打了一瓶無辜的醬油,居然險些引起一場兩族之間的沖突。他們先是輾轉到了南山接他的那個縣城,當天晚上留在當地招待所休整,褚桓重新搜遍了整個縣城,來回轉了好幾圈,終于确定這個偉大的交通樞紐站是不賣書的。上次與那家珍奇的&ldo;書店&rdo;敢情是純屬偶然邂逅,褚桓發現,自從他們把賣不出去的舊書都打發給自己後,就專心緻志地轉型成了一家小食品店,店裡連張有字的草紙都找不着了。淳樸的當地人民用實際行動表明了什麼是&ldo;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rdo;‐‐作為基石,賣吃的總比賣書的生意好。這裡沒有第二家書店了‐‐怪不得一本破新華字典能成為離衣族的鎮族之寶。不過褚桓也不算無功而退,他找了個電話,聯系到了老王,彙報了自己未來三天的行程,約了對方在最近的地級市見。他得把槍交了。逛了一大圈,回到下榻的賓館,褚桓看見大山和馬鞭正在大包小包的整理帶來的貨物。盡管大山平時頗有課代表的範兒,但是跟褚桓這種上課才出現、上完課立刻不見的隐身老師并不很熟‐‐何況還有語言障礙。他十分腼腆地沖褚桓笑了一下,猶豫了一下,拿出小佩刀,切下了一塊臘肉,小心翼翼地遞給了褚桓。褚桓随手塞進嘴裡,邊往裡走邊問:&ldo;多少錢一斤?&rdo;馬鞭羞澀地沖他伸出兩根手指。褚桓:&ldo;二十?&rdo;那些這小夥子做生意還挺實惠。馬鞭連忙搖搖頭:&ldo;不不,兩、兩庫屋愛……&rdo;褚桓懷疑自己聽錯了。大山見他呆愣,還以為是馬鞭發音不準,立刻連忙幫忙傳達意思,他低頭從随身的小挎包裡翻出了兩塊錢零錢,熱情洋溢地舉起來示意褚桓:&ldo;這個,這個。&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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