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一頓,拿起下一個罐子,仔細看了好一會:&ldo;标簽寫的&lso;解脫&rso;,紀念品是……一塊抹布?&rdo;郎喬擡頭看了一眼,瞳孔驟縮:&ldo;給我!&rdo;她隔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接過那透明的罐子,心裡&ldo;咯噔&rdo;一下,在陰冷潮濕的地下室裡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噤‐‐那是一條髒兮兮、油膩膩的套袖,落地燈光下,陳年的污垢依然在反着光,隐約能看見上面碎花的底色。當年處理縱火案的小鎮民警傳過來的掃描照片裡,傻子的套袖是單隻的!&ldo;小郎,&rdo;最右邊的架子上有人叫她,&ldo;你再過來看看這個!&rdo;周六晚上,趙浩昌已經在市局度過了難捱的一天一宿。再賞心悅目的人,幹熬一宿,臉上的胡茬和皮脂也足以毀容了。趙浩昌看起來有點狼狽,然而他依然面無表情地保持着自己的坐姿,看見夾着檔案夾走進來的駱聞舟時,甚至有幾分倨傲地朝他擡起了下巴。&ldo;你好趙律師,我先簡單說兩點,第一,24小時還沒到,我們還可以再聊幾句,第二,沒有人不讓你請律師,沒有人對你刑訊逼供,更沒有人虐待你對吧‐‐當然,你要是非得說我局食堂傷害了你的胃口,那我也沒辦法,我們實在沒有叫外賣的公費預算‐‐對此,趙律師沒别的異議吧?&rdo;駱聞舟人沒坐下,已經一口氣把趙浩昌的開場白搶光了。趙浩昌眼角微跳,好像被他這态度激怒了,強忍着沒表露出來,故意輕慢地對駱聞舟說:&ldo;看您有點眼熟,抱歉忘了您是哪位,怎麼稱呼?&rdo;駱聞舟一愣,随後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出了聲。随後,他懶洋洋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不當回事地回答:&ldo;我啊,看你這麼聰明,要不猜猜看。&rdo;趙浩昌坐的時間太長,整個人有些發僵,連累了本該遊刃有餘的冷笑,他不太自然地扯了扯嘴角:&ldo;沒這個必要吧,我覺得我們倆的緣分不會很深。&rdo;駱聞舟把手裡的筆轉了一圈:&ldo;你半夜三更潛入花市東區雙子大樓,弄松了a座頂樓的安全護欄,差點導緻一起……&rdo;他還沒說完,趙浩昌就不耐煩地打斷他:&ldo;我已經說過了,我并不知道有人剛好要在那天晚上、而且剛好要在那個地方跳樓,你說我破壞公共設施,危害公共安全‐‐ok,我承認,我道歉,我可以寫檢讨,罰款也沒問題。警官,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拿得到納稅人支付的工資的,我們這些做事的,壓力還是很大的,有時候為了rex,可能确實沒能注意素質,我以後也會接受這次的教訓,好嗎?謝謝了,同樣的話,你們不要每次換個人來都讓我重複一遍。&rdo;駱聞舟聽完了這篇長篇大論,微笑着說:&ldo;我工作這麼多年,很少能碰見趙律師這麼拽的嫌犯。&rdo;趙浩昌冷冷地說:&ldo;這位不知道姓什麼的警官,麻煩你注意一下措辭,你憑什麼認定我是&lso;嫌犯&rso;?&rdo;駱聞舟斂去笑容,雙臂抱在胸前:&ldo;我還有幾件事想請教趙律師。&rdo;趙浩昌頓了頓,目光在他的肢體語言上停留了片刻,十分&ldo;大度&rdo;地一點頭,沖他做了個&ldo;請&rdo;的手勢。&ldo;第一,昨天差點從樓頂掉下來的那位女士看了你的照片後,認出了你,她說你原名叫&lso;趙豐年&rso;,恰好是她的同鄉,是嗎?&rdo;趙浩昌聽了&ldo;趙豐年&rdo;三個字,氣息明顯粗重了,蒼白的臉上闆得好像一塊石磚,淬了毒的目光狠狠地指向駱聞舟。駱聞舟絲毫不為所動,平平淡淡地掃了一眼卷宗說:&ldo;根據她的證詞,我們略微調查了一下趙律師的背景,發現你出生于h省地級市t市地區所轄的一個比較偏遠的小村裡,曾用名&lso;趙豐年&rso;,父母都是在家務農的殘疾人,下面還有三個弟妹,是個苦出身。&rdo;他每說一句話,趙浩昌的神色就冷上一分。偏偏這時候,駱聞舟擡頭看了他一眼,感慨道:&ldo;這麼看來,趙律師真是不容易,你們那邊一年也考不出一兩個大學生吧?更别說上了重點,還混得這麼人模狗樣的‐‐而且我發現趙律師說話完全聽不出口音啊,你在家說話也滿口洋腔嗎?&rdo;趙浩昌放在桌上的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看起來打算直接站起來把駱聞舟捶到地闆裡。&ldo;哦,我忘了,&rdo;駱聞舟偏偏還火上澆油了一句,&ldo;聽說你好多年沒回過老家了,這不對啊,趙律師,鄉親們把你培養出來不容易,怎麼能忘本呢?&rdo;趙浩昌猛地一捶桌子,敲斷了駱聞舟的話音,他将站沒站起來,屁股已經離開了椅子,整個人往前傾着,像一隻準備撲上來的猛獸‐‐數息之後,趙浩昌不知用了多大的毅力,強行壓住了自己的暴怒,重新坐了回去。&ldo;是嗎?好巧,我不知道。&rdo;趙浩昌每個字裡都好似帶着牙釉質的磨痕,&ldo;我離家很多年,那些人都不太記得了。另外,警官,我的大學是用助學貸款和獎學金完成的,路費是自己攢的,并沒有勞煩誰&lso;培養&rso;我,至于我回不回老家,你們未免也管太寬了吧?&rdo;駱聞舟:&ldo;維護社會公序良俗,也是我們的工作之一。&rdo;趙浩昌翹起嘴角:&ldo;原來你們是有編制的居委會,難怪那麼多大案要案都不了了之。&rdo;&ldo;接受你的批評,&rdo;駱聞舟成功地激怒了對方,不以為意地一聳肩,話音一轉,&ldo;說起大案要案,也正好有一件事要請教趙律師。&rdo;他從卷宗中抽出一張照片,放在趙浩昌面前:&ldo;這女孩叫陳媛,幾個月以前死于吸毒過量,是你的校友。&rdo;趙浩昌好似盛怒之下沒料到這個峰回路轉,幹巴巴地說了一句:&ldo;太遺憾了。&rdo;&ldo;她死因蹊跷,臨死前兩個禮拜,曾經聯系過一個叫崔穎的大學同學,将一些指認花市區分局局長參與犯罪的重要證據傳給了崔穎,&rdo;駱聞舟盯着他的眼睛,&ldo;我們剛剛去拜會了這個姑娘,她提交了這些證據,還提到了你。&rdo;趙浩昌的眼珠飛快地動了一下,垂在膝蓋上的拳頭微緊,好似在飛快地回憶着自己的疏漏。駱聞舟:&ldo;崔穎說她曾經把陳媛的故事分享給了你,你阻止了她舉報,有這回事嗎?&rdo;&ldo;有。&rdo;趙浩昌迅速想好了應對方式,略微坐正,&ldo;我确實看了那段視頻,真是讓人毛骨悚然,但是我該往哪舉報?上級部門嗎?警官,即使是我現在坐在你對面,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一個人面獸心的蛀蟲,萬一你和他們是一夥的呢?舉報豈不是自投羅網?我們小老百姓,能力有限,隻能明哲保身,這有什麼不對嗎?&rdo;&ldo;沒有,&rdo;駱聞舟問,&ldo;知道了這件事以後你做過什麼?&rdo;&ldo;我去實地調查過,&rdo;趙浩昌說,&ldo;但沒敢很深入,因為有一次假裝開車經過的時候,被幾個疑似毒販子的人盯了很久,那時我意識到這是件很危險的事,于是警告崔穎千萬不能說出去,我們隻能當這件事從沒發生過。&rdo;駱聞舟略微壓低了聲音,&ldo;崔穎說,你以前和她說過,如果殺了人就扔在花市區裡毒品交易地點,他們連查都不會查‐‐有這事嗎?&rdo;趙浩昌的眼角神經質地跳了起來,好一會,他才深吸了一口氣:&ldo;我對崔穎不錯,她是我嫡系的學妹,我也一直在試圖保護她,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說,這明顯隻是一句玩笑,我可能說過,也可能沒有‐‐不過一句玩笑都能作為被舉報、被栽贓的把柄……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在當代文明社會,還是在大清國的文字獄裡……&rdo;他話沒說完,駱聞舟倏地打斷:&ldo;五月二十号晚上,你在什麼地方?&rdo;趙浩昌想也不想地接招:&ldo;先和朋友去了承光公館,後來朋友把我送回公司加班,一直到臨近午夜時才離開。&rdo;&ldo;你公司在哪裡?&rdo;&ldo;文昌……&rdo;&ldo;我們拿到了34路公家的監控視頻,&rdo;駱聞舟再次不讓他把話說完,逼問道,&ldo;520案死者何忠義當天晚上九點到十點前後在文昌路口下車,随即被人殺害,兇手為了混淆視聽,随後把他抛屍到花市西區‐‐正好是一處毒品交易點,關于這一點,你有什麼話說?&rdo;審訊室監控外,陶然低聲說:&ldo;他一上來就被激怒,之後沒想到崔穎會&lso;出賣&rso;他,剛才已經有點失控了,駱隊提到34路公交視頻的時候明顯慌了。&rdo;費渡扶了扶眼鏡:&ldo;哥,你把我放進來,合規嗎?&rdo;&ldo;沒事,&rdo;陶然說,&ldo;陸局特批的,他正忙着對付王洪亮,要不然還想親自見見你。&rdo;費渡想了想,對接見一個滿臉褶子的中老年男子沒什麼興趣,不以為然地轉頭看向趙浩昌。隻見趙浩昌剛開始神色一變,整個人好像僵在了原地,然而僅僅是片刻,他好像又意識到了什麼,露出了一個有些狡黠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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