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他才傳信給顧昭,也不知對方是否收到,又是怎樣的答複。所以現在是,他出不去,旁人進不來。就連天機禅院……他現在也不敢進去。前後左右這麼一思索,擺在他面前的,竟然隻有一座獨木橋!“那和尚……”沈獨還記得,他問,佛祖割肉喂鷹,舍身飼虎,他願不願意渡自己。然後和尚搖了頭。那一瞬間,他沒跳起來掐死這和尚,簡直算是仁慈了!“說你娘天無絕人之路,現在卻非逼老子上個和尚!”身體裡,那一股異樣的感覺,已經伴着經脈中竄上來的陰冷寒氣,席卷而來。嘴裡雖罵罵咧咧不幹淨,可那兩瓣薄唇,已經開始了隐約的顫抖。他覺得自己兩腿都在發軟。可目光擡起之時,卻是一抹亮極了的狠色。茶壺就放在桌案上。沈獨知道,裡面的水已經冷了。但他依舊掙紮着走了過去,翻出一隻幹淨的茶盞,先倒了大半杯水進去,而後便顫抖着手指,自袖中取出了一枚兩寸長、小指粗細的淺綠琉璃小瓶。指尖一劃,那瓶蓋便已撥開。内中沒有藏着什麼丹丸,隻是一點無色無臭的水液,單這麼看,既看不出是什麼功效,也看不出是什麼來曆。他手一傾,這水液便一點不剩地,從細細小瓶中傾下。“滴答答……”隻片刻,便與杯盞中的茶水混在了一起,看不出半點痕迹。做完這一切之後,沈獨額頭上已經覆了一層細細的薄汗,根本站立不住,一下便順着桌案邊角委頓地坐在了地上。熱潮如浪卷來。他費力地眨了眨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隻猜那和尚今日必定要來得比往日更早一些。畢竟,出了這麼大的事,真能一無所覺嗎?事實上,他所料也的确不錯。黎明之後,天邊的霞光漸漸冒了出來,山上照常地敲過了早晨的鐘鼓,以提醒禅院中的弟子,是時候去做早課。那熟悉的腳步聲,便在半個時辰後響起。“吱呀”一聲,月白的僧袍出現在了門内。盤坐在桌案下苦苦撐着的沈獨,這時候反倒不慌不忙起來。除了額頭有薄汗,面上也多了一層異樣的薄紅之外,他看起來與往日并無什麼區别。見他走進來,他竟然還調笑了一聲:“今天倒是來得很早,不過一點吃的也不帶,是準備要餓死我嗎?”僧人從沒在這個時辰來過。東方天邊的霞光,猶帶着山間一點點帶着霜露的冷意,浸染在他月白的僧袍上。分明普通得多,可在他走進來的這一瞬間,沈獨竟覺出了一種怪異的熟悉。是因為,天機禅院的和尚,都給人這種感覺嗎?他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僧人的身上,眸底隐隐有什麼燃燒的火光;僧人的目光也落在他的身上,平和不起半點波瀾,卻在他衣襟的鮮血和蒼白中透出些異樣的臉色上停留。于是沈獨一下笑了出來。身體裡的感覺,幾乎已經要将他逼瘋,是前所未有的強烈,可同時也讓他的理智,到達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極緻。他撐着案角,慢慢地站起,看着已經踱步來到他面前的和尚,隻慢慢地将那擱在案上的杯盞勾在了手中,然後遞向了和尚。眼角眉梢,輕輕地一挑,是惡劣的嘲諷。“要喝水嗎?”“……”僧人停住了腳步,心如止水,可注視着沈獨的眼神裡,那種隐隐的不贊同又冒了出來。面對着他遞來的這一杯水,他沒有接。“不想喝?”眼見着對方這無動于衷的反應,沈獨面上僞裝出來的和善,很快就隐沒了。他冷冷地笑了一聲,幹脆地收回了那杯盞,一仰脖子,竟直接含了小半杯在口中,向僧人吻去!伸手一拽,本已經站到他近前的僧人,立時被他拉得一傾身,到了近前。沈獨湊了上去。在僧人根本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将自己冰冷得異樣的嘴唇貼了過去,那一口摻雜了某些東西的茶水,便在這短短的片刻間,度入對方口中!狼狽咽下!僧人又驚又怒。那一雙原本平和的眸底,一如他前陣子冒犯他時一般,結上厚厚一層冷霜。當時沈獨便沒當一回事,更不用說是如今了。他雖已在崩潰邊緣,可反應卻很迅速,在僧人發作之前,直接眼疾手快地封了他周身十二處大穴!“不想喝,也得喝!”這天下,能拒絕他沈獨的人,不是沒生出來,便是已經死了!一個臭和尚死秃驢,哪裡來的這千萬般的傲氣?穴道已封,縱使他有力氣也使不出來。隻是為了行事的方便,他并沒有束縛對方的行動,更沒有定住對方的身形。隻是這麼伸手一推,便将已覺出那茶水不對的僧人推得靠牆坐倒。灼燙霸道的藥力,幾乎在瞬間染紅了僧人的面容。這一刻,沈獨心裡竟覺出了一種莫名的悲哀。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藥的功效。在過去的十年裡,這藥便是他專門為自己配制,裴無寂是從來不喝的。一切,隻為了忘懷自己,忘懷一切一切的難堪和屈辱,以讓其結束得更快。喂了那和尚一口,杯盞中還剩下一半。他略略地垂下眼簾,看了盞中那随他手掌的顫抖而蕩漾的水波一眼,到底還是傾杯仰首,将其飲下,然後随手将杯盞擲在一旁。說話那聲音,已不知是癫是狂,是醒是醉。“料你這等慈悲心腸,殺隻螞蟻都舍不得,身在白雲彼端,該不願渡我這等落身污濁泥淖、殺人如麻的大魔頭。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和尚,莫怪我。”“要怪便怪你自己,一念仁慈,救下邪魔……”忘憂水不忘憂┃眼睑下落下濃重的陰影,有一種似有還無、似真還邪的煽情。忘憂水。一半煩惱抛卻,一半西天極樂。飲後發作本就極快,勝過旁的藥十倍百倍,更不用說他此刻六合神訣已然反噬,兩相夾擊之下,内裡暗潮,早已洶湧。歎息一般說完那一番話之後,沈獨隻居高臨下地注視着僧人,看他原本松風水月不動的雙眸,染上一抹異色。很顯然,忘憂水的效力,他已然體會到了。隻是出乎他意料,僧人注視着他的目光,在初時的驚怒之外,竟然更添了兩分仁慈,三分悲憫。就仿佛……他方才說的那些隻是廢話。沈獨笑了起來:“都到這時候了,你該不會還想告訴我,其實并不後悔救我吧?”僧人雖然不能說話,可他看着這眼神的意思,分明如此。不管發生了什麼,他都不會責怪自己一顆慈悲之心。因為救人本身沒有錯,即便他是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若是後來的發展不盡人意,錯的也不會是救人之人,而是那被救之人心術不正。農夫與蛇罷了。原本沈獨有一肚子的嘲諷要說,可在觸到僧人這眼神的瞬間,又不知為什麼全都說不出口。他隻能閉了嘴,收了聲,慢慢地俯身下來,低歎一聲:“人善被人欺,所以我選擇當個壞人,如此才能欺負你這樣仁善的好人。”藥力上湧太快。前半句的時候,他聲線還透着幾分不帶煙火氣的清冷,到得最末一句的時候,已經添上了暗暗的沙啞。迷醉的眼微微眯縫着,卻是伸出了手去,撫觸着僧人的眉眼。早在之前,他就這麼想過了。天下怎麼會有這樣好看的和尚,和尚又怎會有這般好看的眉眼?想要描摹下來,用筆勾勒;也想,這麼輕輕地觸碰,讓這不染半點塵埃、慈悲如許的眼角眉梢,添上幾分人氣,拉進三千丈紅塵裡。如今,興緻上來,便手随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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