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眠做了一個夢。
一個奇奇怪怪的夢。
夢中,他本是江河混迹的一條小蛟,化龍無望,卻也逍遙自在。過着飲晨露、沐秋霜的快活日子。
不期某日,一頭五爪亢金龍,自黑雲中穿梭而來,面目猙獰,吞日蔽天。龍尾蹈處,河床翻為曠野;龍息吐時,水族盡赴黃泉。
生靈塗炭,家園遭隳,小蛟無可奈何奮起反擊。
他長不過十仞,不及五爪金龍半截之數,勇氣不減絲毫,不問歸途,沖上去便是厮殺,鬥得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所幸也終于把那惡龍殺死,吞了這孽畜的龍丹,一朝褪去舊皮得新鱗,吞雲吐霧,化蛟為龍,遨遊四海,逍遙快活。
好景不長。
天幕之上,一個金光閃閃的四角牢籠,跌破雲層,直直地壓了過來,完完整整,将他籠住。籠中刺出一把刀,結結實實勾住龍骨。
他奮起身子,欲要掙脫,無奈那牢籠跟九重大山似的,沉厚無比,絕難搖動;材質又比金堅、比鐵實,任他神龍擺尾,頭撞角擊,也沒辦法破傷分毫。反而被那勾住龍骨的刀子,劃拉得血肉模糊。
一道聲音傳來:“你這劣龍,為禍人間久矣,今觸怒世尊,特降下金籠囚你,你還不潛伏爪牙,降伏心性!”
刹那間,佛光萬丈,群佛吟誦的梵音,響徹寰宇。
無數個“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像一片片飛曳而來的金瓦,落在龍身上,字字都打得身體疼痛萬端。
面前一塊明鏡高高懸起,照映出好大一條金色妖龍,正是那條被他擊敗的亢金龍。這龍此刻痛苦哀嚎,垂死掙紮。
他動一下,那妖龍也動一下,他張開嘴,那妖龍也張開嘴,與自己同動靜,共行止。
顯然,吞下了龍丹,他變成了亢金龍,就得承受原本應是此龍承受的天譴。
。。。
夢裡被六字真言捶打的痛苦,是如此真實,這身子,好像在九幽之中遭過劫。
垂着眼睑,看不清世界的模樣,斑斑點點幾個寥落的光影,晃着,拉扯着,時而近,時而遠。
身體發膚,都出奇地冷,冷得已經忽略了肚中的饑餓,和喉嚨裡的渴。
嘴裡的幹,把試圖濕潤的舌頭舔傷了。要張開嘴,是什麼黏住了,張也張不開。
意識飄飄忽忽,感知搖搖曳曳,什麼是我,我是什麼?
想起一句詩,愛寫詞的辛棄疾寫的詩:“一氣同生天地人,不知何者是吾身。”
“啪!”
夜無眠猛然睜開了眼睛,喘着粗氣,呼吸着又臭又痛的空氣,一陣反胃的感覺上湧。
“恰到好處”,這反胃的感覺隻湧到喉嚨尖尖兒,沒有到嘴裡,卡得十分關鍵,不上不下。
“當啷啷”,他要把手伸到喉嚨裡去催吐,自助一程,右手卻被什麼東西,有力地拉住了,才到中途即止。
“當啷啷”,左手也被拉住了。
“嘔~”幹嘔的聲音胡亂地發着,他吐出來一些酸水。
這動靜驚擾到了人,來人端着一碗水,罵罵咧咧地走了過來。
水不是很幹淨,夜無眠看得漸漸清晰了,失去的焦距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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