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有站錯班次、言語喧嘩的,上台之後背誦講解有錯謬、不詳盡的,監丞和齋夫就在旁邊兒拿着闆子等“痛決十下”呢。難怪他上學這兩天覺得同學們都這麼認真好學,感情是不好學就要當衆挨打,換他他也得玩兒命學習啊!崔燮踮着腳尖兒看那些被叫上去背書的同學。其中也有學習好的,也有不好的:有三四十歲的人連章句都背不準,直接叫監丞斥下去打的;也有像費宏那樣,十幾歲就背書背得像流水一樣順暢,得了祭酒、司業誇贊的;還有點名不到的——那一般就是皇上塞進監裡念書學禮的勳貴和驸馬了。他踮腳踮得有點兒久,腿微微發顫,身後的齋長張巒在他肩上按了一下,湊近他耳邊低聲安慰:“你們剛來的,還沒怎麼正式習誦功課,不至于就抽到你們。”而且祭酒邱大人還兼着禮部右侍郎,公務繁忙,也騰不出多少工夫聽學生背功課。崔燮忙把腳踩實了,悄悄回了他個感激的眼神。果然沒過多久,這場抽背就結束了。真正被抽上去的隻有二十來人,相對于國子監六百于人的在校生人口,隻有百分之三多點兒。但抽人時那種叫人心跳加速的窒息感,簡直比前世上中學時,上着好好兒的課,老師忽然叫收起書來做個摸底考更刺激。幸好沒抽着他。兩位上官離開後,教官們也跟着散去,吩咐他們各自回學堂等着聽課。崔燮摸了摸心口,小小出了口氣,跟在齋長們身後排隊回去。中途回去時卻聽到張齋長低笑着說:“等會兒上課時和衷可得好好聽記了。今天祭酒可是嫌人背得不好,特地點了費解元上去背書的;萬一明天抽簽時又嫌誰背得不好,想起還有個跟費解元年紀差不多的學生,再點了你上去怎麼辦?”不對吧……崔燮回憶着當時的情形,疑惑地問:“我分明看見,祭酒是抽着了費解元的名字才把他叫上去的吧?”張齋長别過臉笑了笑:“你看見了?哦……我以為你那時候還沒踮起腳來呢。”國子監的五經博士共五人,助教則有十五人,分管六堂,誠意堂這一日則是由今年中試後新分入監的進士助教謝經授課。誠義堂不似正義、崇志、廣義三堂那樣,還有幾歲的小勳貴在裡面讀書習禮,進來的就都是熟習四書五經、會作文章的監生。所以謝助教也沒特地照顧分進來的六位新生,隻按着他自己的進度講着《大學》。他正講到“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然而講書時他就不按章句講,而是從“先謹乎德,承上文不可不謹而言”講起。這句崔燮聽着卻甚熟,正是劉師爺給他的那本《禦制四書大全》裡的文句。國子監是天子立的學舍,裡面用的教材自然也是太祖昔年叫人編撰的《大全》,這倒也合情合理。崔燮捏着炭筆的手懸在紙面上方,大段《大全》内文就都略過去,隻簡單記幾個字給自己提醒。唯有助教征引《書》《易》等經中“德二三,動罔不兇”“不恒其德”内容,闡發他自己總結的“明德之功,則格物、緻知、誠意、正心而已”的道理時才奮筆疾書,飛快地将這些記下來。講過大學又講《性理大全》《資治通鑒綱目》,都是他背過的。這一堂課他總算不必急着記筆記,可以跟别的同學一樣坐得直直地聽講了。謝助教散堂後也走到他桌前,拿起那本折面筆記,托着記有自己課堂内容的那幾折,跟前天兩位司業、博士的對比着看,琥珀色的眼珠擡起來,淡笑着問他:“怎麼之前兩位大人的課就記得這麼詳細,到我這裡就隻記了幾句?‘玉溪盧氏’之後這幾句解析你都記下來了麼?”崔燮站在桌後,不假思索地答道:“是,學生在家時得一位前輩劉先生贈得《大全》書,通背過本章。玉溪盧氏曰:德即明德,謹德,即謂明明德。先謹乎德,以平天下之大本……”謝經微有些吃驚,又流露出幾分理所當然般的神情,歎道:“一般生員都是進學之後才看《大全》,如今科場不尊大全,讀的人也少了,想不到你在家就背過了。也難怪,畢竟你是能出了《四書對句》,讓本兵大人豎作武學生向學典範之人……”他把筆記本撂回桌上,直起身掃視講堂裡的衆生,提高聲音說:“你們新生來得晚,前面沒聽到的地方下課來找我,我從頭講給你們。若是别的書有讀不懂的地方也可來找我,我本經治的雖是《尚書》,但五經也都通學過些,還教得了你們。”衆生皆答應了。謝助教拿着一疊教案轉身離開課堂,崔燮便收拾小書包,午飯也不顧得吃,匆忙跑出去追助教。他是學過武的人,身輕步健,謝助教走得又不甚快,追出誠義堂學舍,沒跑多遠就趕到了謝經身後。他們走的方向一和般去膳堂或号房的學生正是相反的,路上極清靜,他還沒湊上去謝經就先回了頭。崔燮與他目光相對,立住腳說:“方才先生說,我等可以過來補課……”謝助教先看了看彜倫堂外立的漏壺,見時間還早,便點了頭,把他帶回助教休息的隔間裡。屋裡其時還有兩位助教在,也沒什麼正經事,都閑着看書,見來了個小學生,倒都新鮮的看了兩眼。謝助教跟他們說了學生的名字,又把兩位助教介紹給他,待他行過禮,便把他扯到自己位上問道:“你想把前幾天的課業補上?”崔燮恭恭敬敬地拱手應道:“正是……若是還想向助教請教《書》經也可以麼?學生讀《大學》時,常見文中引用《尚書》中的句子。雖然先生當時教了如何解讀,但學生翻及原經時,卻常有看不懂的,學生業師又是治《詩》的,有些地方不能詳解。望請助教教我讀《書》……”謝助教道:“你本業是治《詩》的,真要從我讀《書》麼?這可是于你本經無益,于你的舉業也不見得有好處的。”崔燮疑惑地看着他。謝助教瞥了他一眼,解釋道:“你若能專心讀好你的《詩》,依你入監時的文章,後年的解試便有機會搏上一搏,十九歲可望下場會試。若是多治一經,耗的可都是你課本經、作文章的工夫。三年後若不中時隻能恪守章句傳注,加些通鑒裡的史料。引用别的經義時,總怕有哪句用典或解釋寫錯了。照這麼寫下去,他怕現代的積澱用盡後,自己的思路被束縛得越來越窄,寫到後頭就隻能一篇抄一篇地重複自己了。在縣裡時還能糊弄着,京裡到處都是真正的治學、文章大師,他還糊弄得過去嗎?他咬了咬牙,擡頭望着謝助教,懇切地說:“學生隻是恨自己從前讀的書太少,如今得入國學讀書,就想盡力多學一些。望先生教我。”旁邊兩位助教也勸道:“咱們在國學裡就是教書的,難得遇上學生愛學,多教他一些又能怎麼?”謝經道:“他這麼個年紀、學識,就要撇下本經再治别的,豈不如才娶妻就納妾,兩邊隻有都受冷落的,哪兒有都治得好的?”兩位同僚笑起來,直稱他促狹。謝經跟同僚說笑兩句,便指着旁邊的椅子說:“過來坐下,我先給你補上前幾章的功課。你原先的先生恐怕自己也半通不通的,弄得你這麼大膽子,開口就要學經……其實你們學生也不用遍治五經,隻把《四書》吃透,五經也就通了。”崔燮應了喏,搬着椅子過去,打開筆記本,聽他從“大學之道”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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