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啟過去代他奉上新寫的禮單,老管事起身收下,滿面笑容地說:“崔案首忒客氣,等大人回來,老朽便将東西一樣樣搬去給他過眼,不能辜負案首一番好意。”他掃了一眼禮單,見都是市面上能買着的東西,沒有從前那些書啊畫兒的,忍不住就有些可惜。從前送的兩張畫兒可比這些俗物強多了,他們千戶看着也喜歡。這崔公子在遷安倒愛送畫兒,怎麼進了京就不送了?他一心替謝瑛着想,仗着自己年紀大,又是個家人,便老着臉皮問:“其實我們千戶更喜歡案首的畫兒和書,從前那兩張畫就一直挂在内室欣賞着,後來出的《四書對句》更是不肯離手。老奴厚顔問一句,案首如今可又有什麼新作了麼?”崔燮心中一動,順勢答道:“我如今功課倒不甚忙,正在學畫等身的大幅肖像,若千戶不棄,我倒願給他畫一幅。隻是光憑這雙眼估量不準他的高矮胖瘦,怕身材畫醜了,不肖似。”謝管事見他肯攬承,還要畫那種大畫,便歡喜地說:“他的尺寸我都記着麼!等我寫下來給你……你上回畫的那騎馬圖甚是好看,若是能畫個穿官服、戴銀花、裝蟒帶、捧玉圭的就更好看了。”崔燮搖了搖頭,專業地說:“人人畫肖像時都穿官服,畫出來顯不出出色。千戶那樣的人物,穿得風流些較好看。我給他畫一套穿貼裡、系披風的來,保證穿上擡色,别人拍馬也趕不上。”謝管事道:“貼裡怎地好看?還是直身官服好,莊重,再似顧長康畫人時,給他頰上添幾莖清須更有氣派。”添胡子是什麼審美?顧恺之畫裴楷時給他上添胡子,那是因為人家不是寫實派,抓神不抓形;他可是寫實派的,謝千戶長什麼樣就得畫什麼樣!頂多就給加個磨皮、濾鏡而已……總之,他們藝術家就不能跟甲方低頭!崔燮提都不提他的胡子,強硬地說:“老人家想岔了,穿官袍的太拘束,不是年輕人的意思,等千戶年長些再畫那樣的才合适。他如今這般年紀,自然要穿倜傥的衣裳。那畫兒得的慢,回頭我叫人先把衣裳做好了送過來,你叫他穿上了就知道,保準滿北京找不着第二個這麼好看的……”“咳。”一聲輕咳從忽然門口傳進來,打斷了他們的藝術之争。崔燮轉臉看過去,卻見一道穿着青碧曳撒的身影站在門外,俊美又熟悉的臉逆着光正看着他。他那滔滔不絕的議論蓦然卡在嗓子裡,看着那人說不出話來。謝老管事忙站起身來,尴尬地說:“大人回來了?”謝瑛在院兒裡就聽到他們倆熱熱鬧鬧地讨論給他添不添胡子,走到門口更是把崔燮那句“滿北京找不到第二個”清清楚楚地收進了耳朵。随行的家人都主動落後幾步,低着頭裝沒聽見。謝瑛站在偏廳門口看着幾人,見崔燮不說話了,便朝那三個站着的點了點頭,邁步走進廳裡,垂眸看着他問道:“崔案首怎麼到寒家來了?”崔燮下意識摸了摸臉皮,感覺并不發熱,便自然地笑了起來,站起來拱手一揖:“千戶大人客氣了,我在大人面前,永遠都是當初那個崔燮,大人隻管直呼我的名字就是。今日來此還是來晚了,其實早該來答謝大人先前護持之恩的。”一個“先前”,就把崔家這樁案子從頭到尾涵蓋了進去。謝千戶看到他遞過來的眼神,心領神會,搖頭笑道:“崔賢弟成日叫我大人,豈不也是客氣的意思?既然你還肯親近我這武人,我也不跟你見外,我虛長你幾歲,你叫我一聲謝兄就是了。”崔燮立刻叫了聲“謝兄”,說起要給他畫肖像、做衣裳的事:“方才我并無冒犯謝兄的意思,實是覺得謝兄年輕俊美,平常在家合該穿得潇灑些。”謝瑛笑道:“我誠不如賢弟俊秀,你也年紀輕輕的,該自己做幾件好衣裳穿。”他在遷安過得艱難,穿成那樣也就罷了,怎麼回京後也沒做幾件灑落的綢緞衣裳,穿着國子監的袍子就來見人?這袍子上肩膀松垮,袖口、腰間依稀看得出改過的痕迹,他們自己就沒做套新的?他卻不知崔燮這衣裳前日新發的,還來不及照着樣子做得,今天更是下了學直接就跑來見他,沒舍得花工夫換趟衣裳。謝瑛暗暗歎息,吩咐下人:“我回去換身衣裳,你們把崔公子帶到上房招待。”老管事引着崔燮去上房的客廳,謝山便在這裡陪計小掌櫃和崔啟說話。謝瑛換了衣裳出來,跟崔燮重新見禮,問他:“崔賢弟這回又是來送禮的吧?”崔燮道:“正是,如今我回到家裡,手裡的東西較在遷安時好些,便挑了些鮮花、花露來給謝兄熏屋子。再就是……”“再就是崔賢弟要做件倜傥衣裳給我。”謝瑛笑着将他按到左側的椅子上,轉身坐在他右手,隔着茶幾說:“我家裡不缺這些曳撒、貼裡和搭護,倒是上回分别時,賢弟說替我做的詩,如今可會做了?”崔燮的嘴角往下撇了撇,很快又堅定地抿平了:“其實,我也會作詩了。”謝瑛嘴角噙着薄薄的笑意,像是并不相信他這話。崔燮叫他瞧得反倒生出了好勝心,硬氣地說:“真的會了。上回聖上傳我入宮奏對時,就命我在禦前做了應制詩,我也做出來了。如今想想,作詩也沒什麼難的,至多就是作得不大好……”做好詩難,要做不好的詩也不難嘛。反正隻要合着平仄,押着韻腳就算詩,皇上都沒打死他,别人難道還能打死他不成?他說得如此在情在理,謝瑛也無言以對。不過他們做臣子的不能和皇上比肩,謝大人便不急着領受他的詩才了,搖頭笑笑說:“你倒是想得開。可是京裡彙聚天下才子,國子監的還在其次,翰林院還有些舉神童上來的翰林秀才,可都是些目下無塵的人。往後若有人要跟你比較,你若不能作出些好詩,面上也不好看哪。”他說話時還指了指自己的臉,雙眸彎彎,眼下方的卧蠶鼓起來,神色溫柔又親切,仿佛是跟相熟許久的好友聊天似的。崔燮上學時跟同學打鬧慣了,看他年紀跟自己差不多,這麼挨桌兒坐着說笑,就像自己那些同學一樣,不禁也露出幾分本性,摸着下巴說:“不要緊,我長得好看。”謝瑛的手停在空中,真正笑了出來。他笑了好一會兒才收住,眼裡卻還含着笑意,看着崔燮說:“我往日隻知道你畫畫好,今日才知道,你說話也這麼有道理。我看往後我也不要你的畫了,你逢年過節也不必費心尋摸什麼禮送我,就來跟我說幾句道理就夠了。”崔燮的眼神兒往外溜了溜,隻當沒聽懂他打趣自己。謝瑛看着他手托下巴,目光閃躲的樣子,忍不住又想打趣他。隻是順着那隻擋住下巴的手往下看去,忽然看到他袖口折縫燙得不大緊,兩邊滾的皂邊有些支起來,謝瑛心裡的笑意又淡了下來,捏住那邊兒說道:“你這袖子口有些鼓起來了,脫下來叫下人熨熨吧。”他拍了拍手,廊下随侍的小厮就走進來聽他吩咐。崔燮按着衣袖說:“這不要緊,回頭我叫家裡人給熨一下就行……”謝瑛道:“待會兒還要在家吃飯呢,穿着袍子也不方便,我有幾件年輕時的常服,都是做了就沒上過身的。你換上,在家裡行動也方面。”那時他剛遭父喪,家裡的顔色衣裳都壓了箱底,崔燮跟他那時身材差不多,應當能穿得上。他吩咐人去燙了衣裳來,叫崔燮隔着屏風換了,把他這套往裡縮了不知多少寸的寬大袍子拿去重縫重熨。那身衣裳也不知是怎麼個巧合法兒,卻是件大紅灑金貼裡,下面灑落着一把乍開的百褶裙式下擺,外頭套着身沒袖兒的白搭護。崔燮頭一回穿小裙子,時髦得都不知該怎麼走路了,老覺得走路兜風,忍不住去拽那下擺,小聲歎道:“這衣服還真是貴人穿的,咱這小老百姓穿不習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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