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瞬間冷汗涔涔,手裡的信輕飄飄摔到地上,自己脖子上仿佛也套上了一條絞索,勒得她喘不過氣來。她把房裡幾個養娘、仆婦都趕出去,緊緊抓着狄媽媽的手說:“這挨千刀的小殺胚,他是恨上我了!他這哪裡是告崔明,他是殺雞儆猴,做給我看呢!”狄媽媽安慰道:“夫人你别看他鬧得歡,他還能蹦哒回京裡嗎?咱們老爺最重官聲,那一個把崔明送官就是丢了家裡的臉,老爺心裡定然恨他不懂事,那不就越顯出咱們少爺聽話懂事了嗎?”徐夫人把信拾回來,等着老爺回來告狀。但還有人比她更早一步——刑部主事親自通知崔榷,他家家仆因為詈罵主人、盜賣主家财物被崔燮告了,遷安縣判了絞監候,永平府已将卷宗遞到刑部了。同房辦公的兩位郎中和過來遞交卷宗的員外郎耳朵都聽長了。崔榷羞恥得待不下去,當即請了假,回家叫人抄了崔明家,抄出幾百兩成錠的大銀,還有金銀手飾和放貸的白條。他叫人領了人牙子來,将那一家子遠遠發賣了,回到屋裡坐了半天都沒緩過勁兒來,也不知是更氣崔明侵占主人家産,還是更氣崔燮去縣衙告狀。家醜不可外揚,這不肖子怎麼就為了一點份例就把崔明送進官衙……還不如當場打殺了的好!他在家裡想到崔明就心煩,出門卻又聽人議論自家惡仆欺主,正好叫下縣授旌表的太監高諒和錦衣衛謝瑛撞見,當場替他兒子主持公道的傳奇,家裡外頭都是一肚子氣。正不自在着,他那養病多年的母親卻忽然召他和夫人到上房去。崔榷向來是個孝子,連衣服也顧不得換就直奔上房。崔老太爺躺在床上,見他進來,便将臉轉向他,“啊啊”了幾聲。他也不嫌棄屋裡的混着檀香、藥氣和老人體臭的味道,先給父母請安問好,體貼地問道:“母親召兒子有何事?若是兩位大人身體不适,兒子再去請位太醫來。”徐夫人也在旁邊殷勤地捧茶遞水,問問丫鬟老太爺吃睡可好,用的藥可有效,幫着賣弄他的孝順之心。崔老夫人搖了搖頭:“我今日叫你們來不是為的這個,是我有了年紀,你爹又病着,我們兩個老不死的不知哪天就喘不上這口氣了,有件事不做,我怕死了合不上眼。”這話說得就重了,崔榷忙說:“母親說這話可不是要羞死兒子!兒子雖無能,也一定延醫問藥,讓二位大人得享天年。”老夫人歎道:“人活那麼長有什麼用,還不是叫人當成老糊塗糊弄着,連自己的孫子都保不住。當初他讀書我管不了,他挨打我護不住,如今他都出去了,還有人嫌他在外面過得太好,非要派人去折騰他……”崔榷目光閃動,強笑道:“母親這是說哪裡話……”“你都抄了崔明的家了,滿大街都說咱們家這點醜事,誰聽不見?你當我跟你爹不喘氣兒了嗎!”老夫人重重一拍桌子:“要不是你那好媳婦叫人去鄉下欺負你兒子,拿破爛東西糟踐他,燮哥這們老實的孩子能去衙門告狀?”徐夫人“砰”地跪下,連聲辯解:“妾身真沒有,那都是崔明這惡仆自己生了壞心,偷了咱家的東西。妾身是燮哥的母親,哪兒能害他!”崔老夫人剛才發作一場,也頗耗力氣,哆哆嗦嗦地喘了半天才喘勻了氣,冷冷地說:“不是自己腸子裡爬出來的,你不親近我也不怪你。可燮哥是我們崔家的長子嫡孫,将來要給他爺和我養老送終的,我豁出這張老臉也得給他掙條活路,不然将來誰給我們摔盆打幡呢?”老太爺也呼哧呼哧地喘着氣,腦袋微顫,像是在點頭。徐夫人趴在地上嗚嗚咽咽地哭,崔榷煩躁地歎了口氣:“母親這是說的什麼,誰要害他了!是他自己打罵兄弟,忤逆父母,兒子隻是讓他回鄉反省一陣。”可他也沒反省。要不然怎麼能為了幾個村錢就把崔明送進衙門,還把這事告訴了錦衣衛和太監知道?老夫人瞪着他們夫婦,胸脯起伏許久才歎了一聲:“你是不是怪他不該把崔明弄進監牢,丢了你當官的臉面?可你怎麼不想想,崔明在老宅門外罵他不孝不悌,他小人兒的臉面還要不要?你做老子的都不能一碗水端平,眼裡隻看得見衡哥,還怨他一個孩子做事不周到?”“他跟衡哥他們又不一樣。他在劉氏肚子裡時就克病了父親,生下來之後又妨死生母,後來母親養了他幾年又落了病根……要不是這些年單門獨院養着他,我還不知能不能生下衡哥跟和哥來呢!”崔榷的聲音裡含着壓抑不住的怒氣,越來越響,聽得老夫人腦袋一撞一撞地疼,老太爺也急得差點湧上痰來。她揉着太陽穴,咬牙切齒地說:“你說這些什麼意思!我知道你娶了官家小姐,又有滿園子的愛妾,看不上你那大兒了。我也不求你把他接回來,接回來我們兩個老的也護不住他,我就問你一句——你還聽你爹娘的話嗎?”“你但凡還念着我們兩把老骨頭,就别讓他在你媳婦手裡讨飯吃,把他娘當初陪送的東西、鋪子給他吧。”徐夫人委屈的痛哭失聲:“母親以為我是那種貪圖前房嫁妝的人嗎?我們徐家也不是光着身子把我嫁過來的,劉姐姐家陪送的東西我一樣也沒碰過。可是按大明律,主母的陪送就該嫡庶諸子均分,我們衡哥是不圖他的,你老就不疼疼你小孫子跟雲姐?”崔榷也說:“劉氏能有什麼嫁妝。他家陪送的莊子還是在府城外的,當初進京時不就嫌那莊子來回不方便,叫人賣了嗎?再就有個書坊,去年也叫大水沖了,裡面的書都沖成紙糊了,倒折了咱家不少本錢。”老夫人閉了閉眼,整個身子倚在椅背上,疲憊地說:“我知道你們當老爺夫人的,看不上我這個病老婆子,我說什麼也不算了。不過燮哥才是咱家承重孫,那繼室的、庶出的都不能跟他比。我跟你爹商量了,别的在你手裡,我做不得主,但老宅的房地契跟他娘的陪送是我收着,我就做主給他了,你們誰也别跟他搶!”“母親,燮哥他懂什麼!你把這些給他,豈不就叫他揮霍了——”崔榷又氣惱又無奈地叫了一聲,崔老夫人蓦地睜開眼,渾濁的眼珠瞪着他們,竟閃着一股懾人的光:“東西我已經讓張婆子送家去了,你們也不許再要回來,不然不光你兒子會告狀,你娘我也能叫人去衙門告狀!”崔燮帶着家仆、證人一去不返,趙員外夫婦在家等得心焦,吃飯都沒滋沒味的。他們的小孫子趙應麟也沒吃好,淨聽着祖父母和母親誇崔公子這裡好那裡好,數落他讀了這麼多年書也不懂事,看見人家小公子受欺負不知道幫忙,還跟着一群長舌書生說人家壞話。他自己也知道怪錯了人,長輩們教訓時就隻好聽着。可是聽了一頓飯工夫,崔燮還沒從衙裡回來,三位大人輪流說話也不覺着累,隻苦了他一雙耳朵,聽的那些話都快冒出來了。最後還是他爺見崔燮太久沒回來,才饒了他一回,吩咐他:“你是個童生,在縣尊大人跟前還能稍微有點面子,去衙門裡看看你崔家哥哥,别叫那刁奴颠倒黑白,害他受委屈了吧。”趙應麟低聲嘟囔着:“他那麼能說會道,哪兒會受委屈。這才搬過來兩天都沒有,你們都快忘了親孫兒叫什麼了,一進門張口閉口地小公子……”說歸說,他跑得卻是極利索,三兩步就出了大門,朝街前走去。還沒拐出街口,就見着一群黑衣皂隸,如狼似虎地直撲崔家。後面還跟着幾個書辦小吏,背上背着不知什麼東西,也一語不發地闖進門去。怎麼着,剛進衙門就要抄家了?不會是因為那仆人拿出什麼證據證明自己沒偷東西,縣尊老爺要治他一個誣告,叫皂隸回來抄證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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