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醫生就做到了。他信筆一加的“女”字,就讓我心腹的表面溫度節節攀升。女字啊,女子為好,女少為妙,與男相對應,陰陽平穩,你是被他肯定的,被需要的,你不再隻是小孩子了,你去了新的位置,你從此不必躲在年齡差的低谷裡仰成酸脖子,是站在一條線段的兩點上等價相待的了。而那個沒有丢掉的“小”字,又額外為這個名詞塗上了一層呵護的黃油,就裹在那,成為透明的溫房,遮風擋雨。究極暖心啊。“我喜歡這個新形容哎……”粉色的蘑菇雲在腦門裡炸開,我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就一股腦褒獎,順帶讓自己沾個光:“很好啊,特别好,簡直為我量身打造。”江醫生垂着眼看我,笑還是淡淡的,像霧氣,氤氲着縱容。“那我要不要給你換個新稱呼啊?”有别人要來洗手了,我和江醫生不再擋在池子前,一道往大堂裡走。在路上,我這樣問道。“随你。”他行走在我身畔,淡定地保持勻速。“可以直呼其名麼?”我回想着:“其實之前也不是沒叫過啊,今天早上就叫過你江承淮了,上次在那個……呃,咆哮馬附體的短信裡,也雄赳赳氣昂昂地叫過。”“哦,那次我印象深刻。”他擲下一個評價。我抹了一把臉。有點丢人:“是不是把你吓了一大跳?”“有一點。”他很坦誠地回。“啊……我就知道,”丢臉的感覺更甚了,我雙手在背後來來回回交叉着:“那次你要體諒一下,我真的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必死心态幹出來的,我還以為你不會再理我了呢,大概會覺得遇上了女變态女瘋子女色|魔什麼的,以後看見了就想躲着。”“那倒沒有。”走到廊前,江醫生撐開傘,傘底是墨水藍的,他的膚色也跟着暗下幾度。“那你當時想什麼了?”我太需要在交流中得知他的想法,他這麼波瀾不驚的人,隻能在話語裡找點思想漣漪的迹象。“在想……”他歎了一小口氣:“小姑娘又不好好睡覺,又不好好吃飯的,還想學大人談情說愛。”“什麼啊——”我跟他一道走進細針一樣的雨裡:“難道你第一時間追究的是我養生方面的不足,而不是思考分析一下我行動背後的意義嗎?”“我是個學醫的,”江醫生将沒營養的理由說得有闆有眼的:“又不用像你們搞文字,每句話還要拆開筆畫深究。”“咿……沒意思。”我用語氣助詞突出後一句的意向。“沒意思麼,”江醫生口吻變得悠遠,好像瀝瀝的雨絲繞進了他聲線裡,變得濛濛的:“在我看來,一個人起碼應該對自己的身體負起責任,學業,工作大可排在後面,健康才是最基本的,對愛人是這樣,對家人也是,”他接着說:“所以昨天看到你等那麼晚,我有些生氣。”“不心疼不動容喔?”“各占三分之一。”他用具體的分子分母代替着,理學生細胞果然深入到骨子裡。“但有的時候就要做出一些不顧一切的事情才能突出強調感情啊。那我問你,”一場浪漫的雨中漫步硬是被我搞砸成理智派與感性派的辯論會:“你昨天十一點之前睡了嗎?你按時吃晚飯了嗎?你今天睡足八個小時才起床了嗎?”我逐條具例地剖析出證據,還替他回答:“都沒有吧。”“文學生就是能講。”他說得我好像是在詭辯一樣。“我隻是在陳述事實。”江醫生忽然就笑了,從我的視角能看見他鏡片後,眼尾小程度地彎了下去,瞳仁裡也亮了異性點兒。“你笑什麼呢。”我擡高胳膊肘輕拱了下他握傘柄的那隻手臂,傘面跟着反射慣性輕晃了一下,有些雨珠子甩在我臉上,涼涼的。他穩住頭頂墨藍色的小片雲,如實承認:“覺得小女孩較起真來挺有意思的。”“哦,原來你根本沒打算跟我糾結出一個結論麼,”我和江醫生在舉止心智上的表現高下立判,他根本沒當回事,我還在這斤斤計較。我問他:“那你的戀愛觀就是吃好喝好睡眠好就行啰?”“差不多,不過前面需要加三個字。”“哪三個字?”“讓對方。”江醫生真讨厭啊,總喜歡順着人話再用這種加字變義的方法惹得我心花怒放甜蜜兮兮,還說得特一絲不苟正兒八經。我決定做點什麼,彰顯出我這個小女朋友的存在價值,瞟了眼他半舉着握傘的手臂:“我可不可以挽着你的手臂走啊。”他沒講一個字,行動上卻在幹脆地同意着,他将手肘往我這個方向懸空推近了幾厘米,連帶着更多的墨藍色天空彙聚到我頭頂,然後才說:“還有兩步都到了。”——他說的是近在咫尺的風味軒,我們要吃午飯的地方。我迅速把兩隻手臂穿叉過去,緊緊環住我索求來的小福利,上體自然地歪了點,動用三成的力量倚挨向他:“兩步也不高興放過。”開心啊,發自肺腑的、特别自然的開心,傘骨末端有些剔透的水珠子從我眼前墜落,像從天上掉下來的,被柔情液化了的星星。風味軒的環境很清靜,貌似剛好有客人在接待老外,特别吩咐店裡才藝雙全的姑娘彈了一曲古筝,高山流水,襯上外面的氣候,很應時也很應景。江醫生點了兩份“秦淮八絕”,永和園的黃橋燒餅和開洋幹絲,蔣有記的牛肉湯和牛肉鍋貼,六鳳居的豆腐澇和蔥油餅,奇芳閣的鴨油酥燒餅和什錦菜包,奇芳閣的麻油素幹絲和雞絲澆面,蓮湖糕團店的桂花夾心小元宵和五色小糕,瞻園面館熏魚銀絲面和薄皮包餃,魁光閣的五香豆和五香蛋。統稱八絕,很有特色,但味道一般般,專騙外地人。我就是突然想吃了才唆使江醫生帶我過來的……主要這菜吃起來很滿足虛榮心,就跟一道精緻袖珍的滿漢全席似的。菜上得特快,沒一會桌子上就被小碗小碟占得滿當當的。中途我把手機從兜裡掏出來,在桌肚下邊看了看,屏幕黑黢黢的,早就沒電了,充電器沒帶身上,也沒備用電池,這事确實挺愁人的。信息時代的弊端呐,好多時候,安全感都跟通知欄的電池量挂鈎,隻剩10就焦慮得不得了,等到接上電源看到閃電标志跳出來,才有腳闆底終于踩到地的踏實。大概注意到我的局促,隔桌的江醫生問:“怎麼了?”“手機沒電了,有點神煩。”“小低頭黨。”他當即給我起了個新外号,這個綽号長得一點也不像槽點,更像昵稱。“好吧……我承認,平時聚會啊跟同學出去玩什麼的一坐下來就摸手機,也不能怪我啊,大家都這樣,總不能當一群矮化動物裡的長頸鹿吧,那樣不合群,”我把手機平擺到桌面:“但我以後跟你在一塊肯定不這樣,行嗎?”江醫生得到許諾一般颔首:“行。”“诶……我還以為你會特縱容地說沒關系在我面前你也可以盡情玩手機的呢。”他眉心稍微緊起來,故作沉肅的小皺痕:“不能溺愛,不好的地方就應該糾正。”我在心裡仰天長嘯,果然是在跟長輩談戀愛啊,面上還是用口型o出一節長音:“噢……”用筷子夾緊鍋貼的角蘸醋,我咬了一口,說:“那你以前也要把手機上個密保鎖,不要讓無關緊要的人看到我和你的聊天内容,還有……”我忽然想起江醫生的小諾似乎都壞了,他居然還能這麼氣定神閑好整以暇:“對了,你那個手機要不要拿去修啊?等我們兵分兩路了,還得靠那玩意兒保持呼叫力争下次會師呢。”“你到現在沒回家,你家長不擔心麼?”江醫生似乎也想起這茬。“所以手機沒電讓我很焦慮啊。”原因終于被發覺出來了。“那快點吃,”江醫生把他的那份小糕夾到了我眼下的小碟子裡:“吃完了我也有點事。”“什麼事啊。”“換個手機。”“喔,準備換什麼手機啊?”“諾基亞。”“欸,真專一啊,跟之前一個型号?還不如把原來的拿去修一修呢。”“你先專心吃飯。”“好吧……”從風味軒出來,沒走多遠,就找到一家移動通信的手機門面,我還是死皮賴臉地挽着江醫生的臂彎,進店後也沒放開,我是他不小心長在了手臂上的大尾巴,櫃台裡所有沒生命的手機你們也給我看看好,這是我男人。店裡挺冷清的,三兩個店員聚集在櫃台後笑呵呵地閑聊,像叽叽喳喳的麻雀。我和江醫生的出現是突然打進去的彈弓,她們目光一觸及過來,就作鳥獸狀散了。其中一位露出得體的微笑,正對我們走過來。“吳含,把手機給我。”向着櫃台接近的時候,江醫生對我說道。“啊?哦。”我兩隻手抱改一隻手攬,因為要空出一直去抽褲兜裡的手機,然後利索地交到他手裡。江醫生很幹脆地把我手機擱上櫃台,“有一樣型号的麼。”他不是說要買諾基亞的麼,我揚高下巴,小聲附在他肩頭嘀咕:“我的手機姓三,不姓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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