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說,今晚能睡個好覺了是嗎?”李竺多少松口氣。傅展擁着她站起來,“不止今晚,這也意味着,從最謹慎的角度來看,如果在布加勒斯特無事發生,我們也可以等到了布達佩斯再擔心安全問題。而在巴黎東——就這麼說吧,就算有敵人,在那個人流量下能抓住我們,也算他們的本事了。”他的語氣很有信心,但這不是空虛的安慰,李竺想到他們做過的事,能做的事,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她和傅展相視一笑,舉杯向幾位同車緻意,随後依偎着走出酒吧車廂:會來這裡,主要是為了觀察他們的同車,現在嫌疑大體排除,沒必要再多加逗留。幾位乘客都目送他們離開。“幸福的一對兒。”佩戴江詩丹頓手表的老人對他的妻子說。“讓我想到我們年輕時。”他妻子同意道。“相配的一對。”兩位中年男人的眼神也黏在李竺身上,有妻子的那位很快得到教訓,單身的那位卻無人阻止,他幾乎是癡癡地望着這相配的、快樂的、幸福的一對:他們看起來是如此的無憂無慮,隻是一對相配的情侶,享受着奢華的假期,他們看起來沒有任何秘密、重擔,沒有任何焦慮。他不禁流露出些許疑惑,但很快又注意到他人的眼神——他又有些不得體了,便趕忙轉過頭聳聳肩,若無其事地取出了手機,劃拉起了屏幕。走廊盡頭,李竺有所感應,回頭看了一眼,眼神和他擦過,她的眉毛微微皺了起來。“怎麼?”傅展觀察得比她更不着痕迹,他從被打磨得锃亮的門把手和斜斜的車窗裡看。“我在想……”李竺若有所思地說,“你一直以來,都隻計算到了紅脖子一方——但……這個u盤,原本也屬于另一個組織,jas所在的那個組織……”他們又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通過自己的途徑,再度回首仔細地觀察了一番秃頭肥宅。半年前就訂票了,沒人會找這樣一個沒戰鬥力的人來當特工,他明顯有社交窘迫症——再交換個眼色,李竺挑起眉:是他嗎?傅展搖搖頭:拿不準。“我們會知道的。”他攬着李竺繼續往前走,語調拖得很長,有些心不在焉,顯然,早已陷入了自己的盤算裡,“到巴黎還有四天,到底是不是,我們會知道的……”東方快車号(3)東方快車号通往巴黎的路上“你殺過人嗎?”東方快車号在原野中飛馳。晨霧剛散盡了,秋日東歐的荒野色彩斑斓,這裡的緯度要比中國大部分地區更高,雲層少,天空理所當然也更藍,秋意在森林中是透明的,落在樹梢上,閃着金黃色的光。泛紅的楓樹林安靜地從車窗外滑過,不疾不徐,逐漸遠去,茶杯碰撞托盤,發出輕微的聲響,列車員的腳步和車輪的節奏一樣不疾不徐,這晨光和67c的大吉嶺紅茶很配,精心烹調的本尼迪克蛋在陽光中似乎也更加增色。——東方快車号擁有特權,城市甚至會為它調整通車安排,确保列車能在最佳觀景時段經過,這段完美的景觀路程,也是公司為乘客精誠安排的佐餐菜色。李竺把茶杯放回去,給自己加滿,瞟了傅展的茶杯一眼:幾乎還是滿的。她的同車人正埋頭給手工活收尾,他一早起來就忙着調和色彩,這讓雷切斯特誤以為他是個好畫家,不過傅展的手藝的确不錯,她的土耳其入境章已做得了,正擺在窗口晾幹,看起來和所有入境章一樣普通無聊,帶着顔色氧化後恹恹的暗紅。連李竺自己都看不出什麼不妥來,以她的眼光判斷,這印章有90的可能蒙混過關。“别告訴我這也是你小時候為自己的将來儲備的技能。”“隻是出于興趣,這一招現在适用的範圍越來越小。30年前,這是特工的看家本領,但現在随着科技進步,大部分情況下它已經不再實用。”傅展頭也不擡,提筆蘸了蘸顔料,仔細地修整印章邊沿,“前二十年,混過邊檢的流行做法是,一個人執一本護照入關,把它交給另一個人。但現在,有了指紋和視網膜、人臉識别,‘清潔護照’這個詞也在退潮流。現在已經沒有清潔護照了,你不可能用一本護照入境,另一本護照出境,除非有能黑進邊檢系統的技術人員做後勤,特工大多都規規矩矩地用掩蓋身份出入國界——或者幹脆就偷渡出境。”他舉起護照,吹了幾口氣,把它也放到窗邊曬幹,“現在已經沒有孤膽英雄這概念了,國家的力量越來越強,特工不再是和另一個人做智力上的周旋——什麼暗巷謀殺,酒吧裡的遭遇戰,沒有了,這一行現在更像是奧運會賽場,兩個運動員同場競技,見不得光的比賽,但關注度一點不少,誰在什麼時候做了什麼,觀衆們幾乎全都能知道。背後龐大的團隊當然也必不可少,看似是個人成績,但其實完全是科學訓練的結果,少不了全方位的支持。”緯度越高,日曬越烈,墨水很快被曬幹,他把李竺的護照丢過來給她,“另外,回答你的問題——我以前沒殺過人,恭喜你拿到firstblood,再加把勁,沒事摸摸槍,這把争取拿個超神。”李竺接過護照,皺皺鼻子,但沒說什麼,傅展瞄她一眼,收好東西開始吃自己的早餐。“昨晚做惡夢了?夢到誰?”“誰也沒夢到,睡得很香。”李竺喝下半溫的紅茶,失去溫度,奶腥味兒浮現,隐隐約約,像她不肯承認的擔心。“這也許正是問題所在。”“你還巴不得噩夢連連,這麼寶貴的回藍機會都放棄,遇到敵人就崩潰?”傅展用不以為然的口吻說,他吃的速度比李竺快,但還奇異地維持着一份優雅。他的刻薄并不讓人意外,熟悉的人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傅展的綿裡藏針。隻是大多時候,這根針都藏在傅展身周那團禮貌的雲霧裡,不像是此時這樣直白。這或許是因為傅展心情不好,也可能是因為他們終究是更親近了一點。李竺不再那麼擔心自己被抛下,被處理掉,這不僅僅是因為她表現出了強勁的戰鬥潛力。“可能我甯可做幾個應景的噩夢,”她說,“不要太多——太多的确會影響精神,但……”但幾個夢能讓她覺得自己還有良心,自己依舊正常——她終究希望自己是正常的。這話沒說透,但在兩人相逢的眼神裡卻心知肚明,他們正離這個‘正常’越來越遠,李竺的不安表現在外,傅展呢?他看起來若無其事,心底也是一樣無動于衷嗎?她的心理活動,在他眼裡是不是依然很慫?娛樂圈裡打滾的人,看不透性沒法混的,尤其以李竺的身份,持身再正,也不會把一次露水姻緣太放在心上。昨晚發生的事充其量算是催化劑,更重要的是他們把刀銜在嘴裡共度的日日夜夜,把後背交給對方是一種特殊的經曆,會讓任何人的關系産生微妙變化。畢竟是共過生死,現在傅展面前,她不再害怕被輕視,多少有了點相依為命的感覺。“你覺得你會怎麼樣?”對視持續了一會,李竺問,“如果你殺了人,你會怎麼樣?”會做惡夢嗎,會愧疚嗎?最重要的,這種不斷異化的感覺,會讓你覺得孤獨和不安嗎?傅展凝視着她,出乎意料,并沒有回以嘲笑。“我不會。”他說,“殺那樣的人,我不會。”這是他的真心話,但卻似乎還有些保留,說這話更多是為了安她的心——殺紅脖子李竺并不後悔,那樣的人的确死不足惜,但傅展是否隻對那種人殺伐果決?他會殺侯賽尼嗎?如果時間倒轉,明知走向,她會阻止嗎?她……會親自動手嗎?她可以不問,傅展也可以不回答,但要蒙騙過自己,沒那麼容易——下一次,遇到下一個侯賽尼時,她會動手嗎?他們彼此對視着,似在進行無聲的對話,又像是和自己的另一面對峙,窗外是不斷掠過的金黃樹葉,太陽升起來了,曙光穿過五彩斑斓的原野,穿過玻璃,刺入雙眼,讓視網膜上閃出一圈又一圈的金星。傅展忽然笑了起來。“幹嘛?”“這就是人性——總想回到從前的生活裡,不分輕重緩急,才剛休息一晚上,就開始迫不及待地摸索人生的意義。”其實他的語氣并沒有太多諷刺,更多地是冷靜的觀察。“如果你想有所成就的話,我勸你還是盡快摒棄這種愛思考的惡習,它對你的天賦是嚴重的阻礙——至少在這樣的遊戲裡,靠着本能,你會更好地活下去。”李竺不否認,傅展言之有理,但這仍無法消解她心頭的陰霾。“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她問,語氣有點尖銳,“所以,你一點也不想回到原來的生活?”她已不再是受氣包,在兩人組中的作用日趨重要,這改變兩人都感受得到,但傅展似沒想到李竺的态度會變得這麼快,他頓了一下,像是在消化她淩厲的攻勢,片刻後才又露出含蓄暧昧的微笑。“重點是不要思慮過多。”他說,“想太多沒有用,這終究不是遊戲,局勢的變化很快,你總會遇到容不得思考的時刻,到時候,你的天性自然會随機應變,代替你做出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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