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赫爾曼緊緊閉上眼睛,像是無法承受,他說:“我忘了!你知道嗎?最可怕的地方在這裡,我竟然想不起他的名字、長相、聲音,想不起樓塌之後發生了什麼……我感覺我們曾經很親密,感情很好,失去他讓我心痛萬分,就像失去詹妮弗一樣,但我的腦子好像被挖空了一塊,屬于他的那部分被掏走了!那次行動之後,我從軍中退役,回到家後我很努力地回想,但仍記不起來……我害怕的是,有一天,詹妮弗也會像他一樣,她的音容笑貌,連同我對她的整個記憶,都從腦子裡完全消失,隻留下一個空空蕩蕩的大洞……”他激動地抓住衛瑟的胳膊,力道大得令後者幾乎叫出聲,喊道:“你會記住她的,對吧?哪怕有一天我真的忘了,至少還有你能告訴我,詹妮弗,她真真切切地存在過……”“是的,是的。”衛瑟忍痛說,安撫地握住他青筋畢露的手臂,“我當然會記得她,永遠都會記得。”赫爾曼逐漸平靜下來,意識到自己弄痛了對方,忙不叠地放開手。這真是奇怪,幾個小時以前,他還滿懷憎惡的怒火,把衛瑟打得頭破血流,恨不得在對方準備飲彈時替他扣動扳機,可這會兒竟然會因為手指間一點失控的力道,而感到愧疚不安。很多時候,事情的變化總是這麼奇妙而難以預料。還有的時候,當你回想起某些被一時忽略的事情,總覺得内藏蹊跷、有迹可循。譬如說勞恩就坐在警車裡,剛剛接了個電話。電話是從烏托小鎮上的治安官辦公室打來的,值班警員告訴他,今天早上墓園管理人報警,說懷疑一個新墓昨晚被人盜挖,雖然坑填上了,但對方行動匆忙,翻出來的土散落一地。他們找不到墓主的家屬,問需不需要挖開确認一下。勞恩批準了。很快這個疑似盜墓案很快有了回複,棺材是空的。勞恩一邊咒罵着所有戀屍癖們都要下地獄,一邊開車往回趕。在經過某個路段時,他忽然踩下刹車,警車打着橫停下來。他想起四個小時前的那輛越野車,後備廂裡兩把帶土的鐵鍬,後車座上的毛毯裹着看不清頭臉的孩子,車内兩個男人強壯老練、應對自如,總覺得不是善茬……他懊惱地砸了一下方向盤:怎麼就沒多留個心眼,掀開毯子瞧清楚?也許那毯子裡裹的,根本不是什麼領養的女兒,而是新盜的屍體!他立刻抓起對講機,報出印象中的一串車牌号,吩咐手下的郡警沿路追蹤,又給鄰近的市警局打電話。3此刻,赫爾曼和衛瑟正驅車返回西維利亞所在的醫院,同時等待着她的電話。車子停在後門附近的巷口,當兩人昏昏欲睡的時候,電話終于響了。他們立刻下車,在西維利亞的帶領下進入驗屍房。小女孩的屍體停放在金屬台上,已經被蓋上白布。“幹出這事兒的人是十惡不赦的暴徒,你們必須馬上報警。”西維利亞神情嚴肅,鏡片後方閃動着義憤的怒火。“我們知道。她遭遇了什麼?”赫爾曼問。“死亡時間大概在三十八到四十小時前,緻命傷是胸口的槍傷,那顆子彈貫穿了她的小心髒。然而在此之前,她被囚禁過一段時間,至少有半個月,手腕腳踝綁着繩索,留下重複的瘀青和摩擦傷。她有些營養不良,對方肯定沒有給她吃足夠的食物,胃裡幾乎是空的。她的眼睛也出了問題,因為之前長時間處在黑暗中,突然見到強烈的自然光,導緻視網膜燒傷水腫,有失明的可能——但這可能性對她已經不重要了。”盡管見慣了生死,女醫生的聲音依然變得十分低落。另外兩個男人共同沉默了片刻。赫爾曼說:“是的,我會報警,但鑒于警方的效率,我不會放棄自己追查。”衛瑟旗幟鮮明地站在了他那邊,說:“而且在這起謀殺案後面,還牽扯到另一樁失蹤案,失蹤的是我的愛人。”“以及我的妹妹。”赫爾曼補充。西維利亞目光深沉地看着他們,緩緩地歎了口氣:“說吧,你們還需要我做什麼?”“尋找更多的線索,關于兇手,關于囚禁地,諸如此類。”西維利亞走到操作台旁,拿起兩個密封的塑料袋,裡面是一些碎屑樣的東西,分量很少。“這是我在她指甲縫裡挑出來的,一部分是繩索上的斷線,還有一部分像是某種植物纖維,但這方面不是我的專業,需要拿到專門的物證實驗室去化驗,而這個袋子裡的,是從她的發間找到的——”她把袋子放在赫爾曼手掌上,後者看清袋裡有兩個透明顆粒物,麥粒大小,像玻璃,又像鑽石,在白熾燈下閃着兩點凄清的彩光,“這個也需要化驗一下成分,判斷到底是什麼的碎粒。”“我們該去哪裡找可以化驗物證的實驗室?”赫爾曼拈起塑料袋,迎着燈看去。燈光将他的靛藍色眼睛照成了令人驚歎的清澈海水的顔色,而挺直的鼻梁與完美的下颌,又像海邊堅定不移的礁石。西維利亞幾乎是寵溺地看着他說:“我可以幫你聯系,你們把物證送過去,隻要等待化驗結果就行了。”衛瑟冷眼看着這對男女間似有似無的情愫暗流,再次想起他的詹妮弗。“謝謝。”赫爾曼真誠地對她說,“你幫了我的大忙。”“總是這樣。”女醫生微笑着問答。她走出驗屍房,打了一會兒電話,回來後把寫着地址與人名的便箋條連同物證袋子一起放進赫爾曼的手中,然後說:“我已經跟對方說好了,他是我的老同學,挺好說話的一個人,會願意幫這個忙的。你們按這個地址開車過去,不用半小時就到了。小姑娘的屍體我先幫你們收在冰櫃裡,記得通知警方。”赫爾曼再次感激地道謝,然後和衛瑟一起走出房間。衛瑟說:“她挺不錯,要抓緊。”“什麼?”赫爾曼莫名其妙地轉頭問。衛瑟盯着他的臉幾秒鐘,确定西維利亞看上了塊不開竅的頑石,白瞎了那麼漂亮的一雙眼睛。“沒什麼。”他答,然後仁至義盡地坐進車子裡。他們開車去了那所醫科大學裡的實驗室,找到了法醫物證學副講師路易斯。他果然如西維利亞所言,是個挺好說話——或者說不太會說話、有點人際交往障礙,滿懷對女神說不出口的暗戀之情的——書呆子,拿着物證袋就鑽進了實驗室。沒人告訴赫爾曼和衛瑟要等多久,幸好他們雙方留了手機号碼,方便聯系。衛瑟這才覺得,胃都要餓穿了。但這也證明了,他還活着。他以為詹妮弗死了以後,他就像沒了可供呼吸的氧氣,一分鐘都活不了。實際上,他已經活了超過八小時,并且還會繼續活着。無論他們最終找到的是死而複生的詹妮弗,還是另一具冰涼的屍體,事實都無情地告訴他:沒有誰離了誰就活不了,隻有不斷繼續下去的人生。現在的時間是上午十點,微弱的陽光地灑在街道上,法國梧桐的枝葉在蕭瑟秋風中搖曳。赫爾曼在街角的快餐店裡買了很大的一塊葷素什錦披薩,還有一堆雞翅、芝士條之類的零食,和衛瑟一起坐在車裡狼吞虎咽。警笛聲在他們周圍尖銳地響起來。衛瑟把頭探出車窗一看,一大夥兒警察挨着停下來的警車,如臨大敵地持槍指着他們的車子。他用力咽下嘴裡的披薩,罵了一聲。“怎麼回事?”赫爾曼坐在駕駛座上,問,“你剛才報警了?”衛瑟忙着打火扳手刹,順道把一條腿插進赫爾曼雙腿間,踩下離合器。“油門!油門!”他叫着,然後發動越野車飛快地沖了出去。“我們幹嗎要逃?下車跟他們說明情況就行了。”退役大兵被他弄得手腳沒地方放。”不不不,我很熟悉這一套!”前黑幫分子眉梢淩厲地揚起,“他們開着嗚啦嗚啦的警笛堵住路,然後說‘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武器投降’!如果你拿着槍多遲疑幾秒,他們就會開槍。運氣好的話子彈沒射中你,你被他們壓在地面上手铐,運氣不好你就中彈挂了,死了也白死。”“我們幹嗎要拒捕!”赫爾曼惱火地叫,“我們——至少我,是個沒有任何不良記錄的合法公民!”“因為我知道在他們眼裡,我們不是!我十二歲開始混黑幫,剛才那些警察的眼神我熟悉極了,他們根本就是在怒視着強奸犯,殺人犯和銀行劫匪,而不是要傳訊的證人!”衛瑟大聲反駁,像在法庭上駁斥指控他的檢方,眼中燃燒着激烈的火光。這一刻,仿佛有種藏在他骨子裡的危險的東西開始蘇醒。“過來!我們交換位置,讓我來開車!”赫爾曼幾乎是被他硬拽過去的,雖然他無論力氣還是搏鬥技巧都遠勝對方,但車子正在高速行駛,如果他們繼續拉拉扯扯,保不齊會連車帶人一頭撞在大樓的外牆上。衛瑟緊貼着赫爾曼,像條遊魚一樣滑過去,汗味和須後水殘留的香味掠過後者的鼻尖。赫爾曼從沒意識到,對方的身手竟會如此敏捷,像隻慣于夜行的肉食動物,猞猁,或者豹子什麼的。現在方向盤落在衛瑟手裡,他瞥了一眼後視鏡,好幾輛警車正緊追不舍。“來吧,誰在乎。”他輕聲說,将油門踩到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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