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倫納德問。“11月份的時候,我在蘋果園小徑那裡看到他,他穿着件駝色的夾克,他車子的尾燈壞了,我叫停他,跟他說得把車燈修一下,他看上去有點緊張……”休斯說了很多,倫納德安靜地聽着,不時問兩句,他裹着件大衣,病恹恹的,毫無威脅感,嗓音輕柔得能催眠。休斯從不知道自己能記住這麼多細節。一些本來應該已經忘了,但卻如此有條不紊地描述清晰,他簡直可以直接到法庭上去做證。他想起倫納德的資料——一個審訊高手。鄧肯叫休斯過去幫他整理一下檔案,電腦的事,局裡有一半的人根本搞不定。倫納德喝了口熱水,他一直都顯得無聲無息,可休斯才在辦公桌前坐下,他就站了起來,敲了敲辦公室的桌子。聲音不大,但是足夠引起人的注意。休斯擡起頭,屋子裡所有的警察都轉頭看向倫納德。他說道:“抱歉,我想問一下……”這人看上去……溫文爾雅,病恹恹的,聲音很溫柔,他說道:“為什麼任何資料裡都沒寫塞西爾先生去世前,調查的最後一個案子的情況?”“什麼?”警長說。“他死前的一段時間在忙一個新聞。”倫納德說,“聽說他像所有的記者那樣,一直想寫篇足夠重大的頭條。但我沒聽到這個新聞的任何信息。”“因為重點是死者的心髒被挖了出來。”警長說。“我知道大家都很想找連環殺人狂,但連環殺人狂畢竟是少數,我們應該先把目光轉向更傳統的方向。”倫納德說,這情景仿佛兩具沒了心髒的屍體不存在,而他是警校的教官,正在教導一群好高骛遠的菜鳥。“在确定是更可怕的那個結論之前,我們應該先排除最明顯的可能性。”他說着露出一個微笑,這個笑容仍然很溫和,但裡面有某種強硬的東西,讓人緊張。然後他不等任何人說話,便下了斷言:“接下來,我們會把注意力集中在塞西爾先生身上。”“但案子仍有可能是霍德爾犯下的。”警長說,“如果方向有誤,第三個死者很快就會出現……”“那也要照規矩辦。”倫納德說,然後他便朝外走去,還不忘拿上休斯給他的熱水袋。警長怒氣沖沖地瞪着他,他客氣地朝對方點了點頭,說道:“抱歉,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他走到門口,又回了一句:“還有,沼澤的搜索要加強,我們并不能确定隻有兩具屍體。”然後他轉過身,離開了辦公室。這肯定就是警長之前的噩夢了,休斯想。他連忙跟上倫納德,他最近幾天他基本是倫納德的跟班,而且看那人的腿的情況最好還是不要開車。他到門口時,那人已經站在車子旁邊,看到他走出來,直接把鑰匙丢給他、休斯接過來,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對方像所有的大人物一樣理所當然地坐到後座上去了。休斯從後視鏡觀察倫納德,他忍不住就想去看,也不知道想從那人臉上找出什麼。他想知道倫納德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是毫無頭緒。那人的一部分和他想的一樣,可也有一些完全對不上号。他本以為倫納德的那些傷痛會呈現在面孔上,一眼可見,但其實不是特别明顯。一些黑暗之物似乎消隐了,深深地藏了起來,變成不同的東西,他試圖想象,但也許他還太年輕了,他真希望自己已經是個警界老手了。他試探地朝倫納德問道:“那麼,第一個死者的事要不要也查一下,她一直在跟她男朋友吵架……”“還是先把塞西爾身上的事查清楚再說。”倫納德說。你知道……你也許應該單獨和加裡說,直接在辦公室那麼說,他們不會喜歡的。“我是說,這是個小地方……”休斯說。倫納德朝他露出一個微笑,說道:“我知道。”之後好一陣子,休斯都在想,那個微笑和“我知道”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到了第二天下午,他都沒有再見到倫納德,倒是一次偶爾的機會,聽到納爾在走廊盡頭打電話。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應該是工作上的事。休斯拿着杯咖啡,去證物室找資料,正聽到他在說:“得了……那槍開得一點問題也沒有。拿到任何地方都是這樣,安吉拉,調查結果寫得很清楚,這件事到此為止了……如果你說是站隊,那就站隊吧,我會站在他那邊……那幾個人該死,你知道他們手裡有多少條人命嗎?……他當然不好,他進醫院了……昨天晚上,他突然發燒,你知道他的身體……”納爾停下來,冷冷地看着站在後面的休斯。休斯心想,電話那邊的事一定有一個他不知道的複雜故事,無論是在政治上,人際關系上,還是在人性上。他做了個投降的手勢,說道:“我不是故意偷聽,我隻是想問一下,你剛才說倫納德先生在醫院?”休斯開車到達醫院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他拿着束花,忐忑不安地朝倫納德的病房走去,納爾告訴他地址後,他交了手裡的活,立刻就趕了過來,但到現在他才開始有點緊張。他遠遠看着前方的病房,滿心想着些“這種關頭,門口怎麼可以沒有守衛”之類的東西,理論上是應該有的,畢竟挖心殺手明擺着針對他,而他病着,看上去完全不能反抗。——照納爾的說法,倫納德昨天晚上開始發燒,所以送到了附近市裡的醫院,但燒怎麼也退不下來,于是醫生不讓走。院方說不清是什麼原因,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出院。他身體一直不好,納爾說,沒人能說清那些折磨人的病症來自何方,有一部分肯定是心理上的,他恢複得很好,但六年前的事畢竟不能當作沒發生。休斯沿着走廊繼續向前,想到那人的面孔,不知為何他的心跳得很快,也不知道在緊張什麼。他走到門口,正聽到裡面傳來一個聲音:“我真不敢相信他們會這麼幹!”是副警長鄧肯的聲音,他想,停下了腳步。“你知道内務部那些人。”倫納德說。他聲音很輕快而随意,像在和一個老朋友聊天一般放松。休斯知道他們以前在fbi似乎合作辦過案子,直到鄧肯因為妻子的病又回了小鎮——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說的——現在看來他們關系還不錯。“他們就是群毒蟲。”鄧肯說,他從窗邊看到了身影,正伸手比畫什麼,他是個大個子,高中時打橄榄球,和誰都能說上話,一度是小鎮的風雲人物。然後他聽到倫納德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相對于鄧肯,他的樣子越發顯得脆弱纖瘦,一陣風就會從空氣裡吹散了一樣。休斯身體無意識地繃了起來,好像那種疾病和傷痛也燒灼到了他的靈魂,即使那和他毫無關系。“你臉色可不太好,老弟。”鄧肯說,“說真的,你現在是大人物了,這鬼地方冷得要死,效率也比不得大城市,犯不着自己跑過來的。”倫納德仍在咳嗽,鄧肯扶住他。“我覺得你應該立刻回匡提科去。”副警長不确定地說,“要真是霍德爾,惹來了你們,早不知道逃到哪兒去了。”“要是霍德爾,我在這裡,他不會走的。他等這種機會很長時間了。”倫納德說,他的呼吸有些亂,但聲音裡透出冰冷的執着。他說道:“我來這裡,為的就是這個。”鄧肯有一會兒沒說話,不知是不是驚訝于這古老的仇恨,它帶起來的血腥氣這麼多年也未消散。但接着倫納德說道:“但我覺得不是他幹的。站在屋子外面,休斯都能感到鄧肯的驚訝。但所有的作案特征都符合。”副警長說,“特别是屍體上縫線的手法,不是什麼野路子的罪犯都能模仿的。我知道你放不下塞西爾的事,但他就是個狗仔,麻煩就沒斷過,不過也不至于惹出這麼大的事來。”倫納德沒說話,鄧肯接着說道:“你确定?”“基本上确定。”倫納德說,他又是一陣咳嗽,鄧肯拿了杯水給他,他的疾病讓這場對話緩慢艱難。“這地方對你的健康不好。”鄧肯說。“幫我查查塞西爾的事,好嗎?”倫納德說。“我會查的,但是……”“找不出兇手,我是不會回去的。”倫納德說,"我的人也不會。”他的聲音微弱,卻帶着不容忽視的偏執,有些事情永遠不會消失,它的影子在生活的角角落落清晰可見。“如果是本地雜種幹的,我無論如何也會把他揪出來。”最終鄧肯說道。他們沉默了一會兒,看上去達成了某種協議,接着鄧肯便告辭離開了,休斯避開了他,他不知怎麼和鄧肯說話,雖然就普遍的人際關系來說,他們處得不錯,但這就像一雙不合腳的鞋子,别人怎麼說好看,你自己知道事情并不那麼簡單。他曾有一次聽見鄧肯在背後跟人一起開倫納德的玩笑,他猜副警長希望和大家“城裡來的家夥都是娘娘腔”的态度保持一緻,工作時,裝模作樣有時是必須的,但他仍不喜歡他在倫納德跟前時這麼一副親密老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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