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着嗓音,輕柔慢調的唱道:“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唱到一半,母女就都笑了,餘詩一邊開車,一邊調笑道:“這聲音怎麼聽着有點乾旦的味道,像王新芳。”王新芳是省戲劇院最紅的旦角,男的,也稱乾旦,女子唱旦角則稱坤旦。餘青“嗯”了一聲,歎氣:“可能是像你呗,用流行的話來講就是中性嗓子,我要是用王叔叔的法子來唱反而自在些。”說完,她真用乾旦唱法唱了一段,她自幼練得最好的就是《貴妃醉酒》,如今續着之前的唱。“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皓月當空,恰便似嫦娥離月宮,奴似嫦娥離月宮……”她聲音不像其他坤旦那般纖細,但同時也沒有坤旦唱高音容易打飄的毛病,聲音有力、水音足,極為入耳,正是一把好嗓子。餘詩一路聽,嘴角一直帶笑,顯然對女兒的唱腔很是滿意,知道對方沒落下這方面的功夫,她不知道的是,餘影後在毀容後鑽研演技之餘,就靠着唱幾段調節心情,也許最初為了做偶像,她放棄了自幼學習的京戲,可到了後來,那些融于骨血的東西到底沒抛掉。這一唱就到了她跳樓之前,從年幼時算起都有三十多年的功底了,如今頂着18歲的身體發揮出來,自然令人滿意。車子行過了新豐路,到了柳葉胡同,就是一片四合院的所在地,這也是a市最老的城區,出了胡同走十分鐘就是省戲劇院,胡同裡還傳來一陣咿咿呀呀的小調,顯然是哪位随便唱的。這是餘青從小長大的地方,等再過十來年,這條胡同也因為攔着城市規劃被拆了。這是一進的四合院,進院門就能看到的正房是兩室一廳的房屋,西廂房是廚房和放置京劇行頭的地方,東廂房是一件書房和一件小房間,也是餘青的房間。餘詩停了車,讓她先去聲響不斷的廚房,一邊替她去放了行李。餘青走入廚房,就看到一個瘦高的女人正在竈前忙活,聞味道似乎是火腿炖甲魚,女人看起來年紀不輕了,臉上皺紋不少,頭發灰白,背脊卻很挺拔,餘青當即眼前一熱。這是她的外祖母,今年62歲,也是曾經省戲劇院裡的青衣,如今已經退休多年。她低聲叫道:“外婆,我回來了。”餘外婆回頭看了一眼,不冷不熱的問道:“嗯,端菜去。”餘青笑了,上前幫忙。吃飯時,餘外婆問了一些尋常的話題,例如“怎麼回來了?”“回來還唱戲嗎?”餘青都一一回答:“回來是覺着外面總沒有國内好……以後我想做演員,當偶像沒演員好。”“那就是不唱戲了。”餘外婆歎口氣:“算了,年輕人肯沉下心思唱戲的不多,易白鹭的孫子還說要去學中醫,不肯接他的班。”餘詩在旁邊笑道:“還記得易爺爺吧?他老人家老當益壯的,現在還能唱兩段呢。”餘青微笑着回道:“記得,以前我壓腿疼哭的時候,他老人家還給我遞過糖吃呢。”這麼說說笑笑,晚飯也就過去了,哪怕是一直脾氣有些硬氣,氣餘青不肯專心唱戲的外婆,對她的态度也不壞,更是默認了她想去演戲的念頭。老人家就一句話:“一年還沒名堂的話,老老實實回來唱戲,你底子好,京戲更有前途。”這句話其實可以翻譯成“外面混得不好就回家繼承家業”,是長輩有些别扭的關懷,聽懂了後心裡能發暖。餘青一一應是,回家的電燈泡李秀紅已經在a市圖書館徘徊好幾天了。作為一名新生代導演,也是國内著名導演李達的孫女,她在大學畢業後拍了幾部電影,也算頗有好評,卻沒有真的大紅過,為了不堕長輩威名,一直在尋求優秀的劇本,期望着能夠拍出一部好片來,打響自己李家第三代傳人的名頭。尋摸了很久,她終于決定拍那部攢在自己手中多年的本子——《梨花頌》。劇本講述了一位刺青師到異地旅行,并機緣巧合下看到京劇花旦的表演,并一見傾心,并開始追求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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