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着灰塵的空氣呼地吹出來。郁久轉頭笑道:“我欠債那會兒差點把這兒賣了,但一時半會兒實在賣不出去。”“還好沒賣。”屋子裡一共二十幾個平房,配一間廚房,廁所甚至擠不下兩個人。逼仄矮小,塵封着歲月。窗台旁供着一隻佛龛,左邊豎着郁久母親的照片,右邊是外公的,都顯出些陳舊的色彩。郁久來到佛龛前,掏出打火機點了一炷香,插進香爐裡。雙手合十拜了拜,郁久介紹道:“這是我的愛人,蔺從安,我們結婚了。”蔺從安也上前上了一炷香。完了以後,郁久蹲在地上從床底往外拖箱子,說是有些小時候的獎狀在裡面。蔺從安幫着翻,終于在各種課本之下,發現了三張獎狀。都是郁久在被稱為鋼琴神童之前,在更小的比賽裡獲得名次的獎狀。蔺從安沉默片刻,問道:“到這裡來以後,你怎麼練琴的?”郁久說:“就三條街外,還有一所職高,那家的禮堂裡有一台還行的鋼琴。我給他們老師送了點東西,就一直讓我用了。”“不過我一開始也沒那麼勤奮,荒廢了兩年吧。”他聲音中略有遺憾。将東西規整好,拿了個袋子裝了獎狀和幾本日記本,郁久又鎖上了門,和蔺先生往賓館走。悠閑的下午,沒有計劃和行程,适合放飛自我。郁久走着走着,玩心頓起,捏起一個雪團朝蔺從安砸過去。蔺從安敏捷地閃避了。你來我往砸了兩圈,兩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郁久倒着走路,沒注意腳一滑,差點摔在路人的身上。“啊對不起!”郁久連忙道歉,對方扶了他一把後剛收回手,就驚訝道:“郁久?”蔺從安幾步走過來,有點警惕地看着這個路人。郁久也驚了,小縣城是真的小,他望着眼前面熟的人,記憶漸漸複蘇:“……張老師。”……三人坐在了一家奶茶店裡。張老師剛入職兩年,每天疲于奔命,焦頭爛額,被這幫小孩煩得恨不得找塊豆腐撞死。剛開學三天,放學時他留下來改了會兒作業,出去上廁所時突然聽到教室裡傳來歇斯底裡的尖叫。張章吓得魂飛魄散,從推開教室破舊的木門,看到班上最高的男生正被一個小矮子摁在地上揍,尖叫聲卻是揍人的人發出來的。兩人拉扯間,地上散落了一地的作業本,張章顧不得踩上去,把小矮子制住,困了半天才讓他安靜下來。張章半天才想起來,小矮子的名字叫郁久。郁久不說話,他隻得生氣地問那個高個子事情的前因後果,高個子一邊哭一邊支支吾吾,講了半天張章勉強了解到,他想跟同桌“開個玩笑”,就把美術課上剪紙用的紅紙往郁久臉上蒙。“為什麼要開這種玩笑?!”張章怒道。高個子同桌吞吞吐吐道:“看他很怕的樣子……我文具盒是紅色的,他每一次一看到就臉色發白,挺好玩的。”小孩子的動機很簡單,可能是為了引起總是不理他的同桌的注意,便用了這種方式“逗他玩”。張章叫了雙方的家長,頂着高個子的媽媽滔滔不絕的斥責,低聲下氣地道了半天歉才把人送走,轉而跟郁久的外公交談起來。郁久的外公看起來沒什麼文化,一臉沉郁,半點笑臉都沒有,聽完張章的講述,一巴掌打在郁久臉上。“沒用的東西。”他用方言罵道。張章吓壞了,那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感到啞口無言,無能為力。想幫幫這個孩子,卻反而做錯了,使對方的處境更加水深火熱。到最後他也沒問出來,這個嬌小白皙的孩子,到底為什麼這麼害怕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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