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謹容擔憂不已,從前那個暴躁不肯吃虧,卻有無限活力的陶氏遠比這個陰郁消瘦沉默的陶氏更讓她安心。她放了一切心思瑣事,與林謹音随侍一旁,事無巨細親力親為,隻求母親趕緊康複起來。她有時候會忍不住想,假如當時自己沒有勸陶氏忍,而是由着陶氏的性子發作出來,雖然結果也許不會有現在這樣理想,可陶氏心裡的郁氣會不會少些?她很怕這樣下去,陶氏會被拖垮,再也好不起來。倘若她的重生,不能讓至親之人過得更好一點,那又有什麼意義?這日陶氏睡了,林謹容把這疑問去問林謹音,林謹音摸着她的頭歎氣:&ldo;傻丫頭,當時我也這樣勸過母親來着,要錯也是我們一起錯。&rdo;林謹音頓了頓,低聲道:&ldo;我猜着,母親心裡怕是更怨恨她自己。她有了身孕,原不該與父親作意氣之争,什麼都比不過自家身子和腹中骨ròu更重要,但她沒忍住,所以她覺得是她害死小弟弟的。你我都勸解不得,還要靠舅母來勸。我已給舅舅寫了信,想必過幾日就有消息了。&rdo;林謹容愁眉不展,吳氏的身子也不好,已然入冬,氣候嚴寒,又是年底最忙的時候,她可有精力走得這一趟?忽見春芽從外頭進來輕聲道:&ldo;姑太太要來瞧太太,是不是要先喚醒太太?&rdo;陶氏最愛整潔,哪怕是病中也是每日打理得十分幹淨整齊,林玉珍要來,隻怕更是要強撐着梳洗打扮,不肯丢了顔面的。林謹音微一沉吟,便掀了簾子進去,卻見陶氏已經睜了眼:&ldo;給我梳洗。&rdo;姐妹二人深知陶氏的性子,默然選了件顔色柔和襯膚色的淺酡紅緞襖替她穿了,梳了個小盤髻,簡簡單單cha了枝赤金紅寶石梅花簪,又替她略微施了點脂粉掩蓋黃氣,看着病容雖還在,卻也妩媚嬌弱。陶氏對着鏡子剛滿意地點了頭,就聽見外頭腳步聲、女孩子清脆的說話聲響成一片。卻是羅氏、林五和才放出來不久的雙胞胎陪着林玉珍、陸雲一道進來了。林謹容一眼就瞟到林五和陸雲手挽手的,頭上戴着同款式的珠花,神态親密,好似親姐妹一般。而雙胞胎雖然在笑,裝作不在意,眼裡的不屑和嫉妒卻是掩都掩不去。羅氏笑道:&ldo;三弟妹,我們幾個來瞧你,隻怕你睡着的,幸好你醒着,不然姑太太這一趟怕是要白跑了。&rdo;林玉珍熱情地抓了陶氏的手,挨着陶氏坐了,認真打量一回,笑道:&ldo;看着氣色挺好的。三嫂呀,不是我說你,明明比我大,可病了也還這麼好看,生生把我等比了下去。&rdo;陶氏原來喜歡被人誇贊美貌,此時卻是覺得無比刺心,再美又如何?落到不愛惜的人手裡也不過如同糙芥一般。不由微微蹙了蹙眉頭,心裡一陣壓制不住的煩躁,避開這個話題,淡淡地道:&ldo;大冷天的,不是什麼大病,不來也罷。&rdo;随即吩咐林謹容姐妹:&ldo;你們去接待你們小姐妹們罷,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盡數都拿出來。&rdo;林謹容和林謹音剛行了禮要走,林玉珍卻拉住林謹容的手笑道:&ldo;我幾次邀你們過去玩耍,都不見你們去。你姐姐是要出閣了,不好意思亂走,你這孩子怎地從來也不去?&rdo;又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ldo;我可是你親姑母呢。雖然孝道緊要,至親骨ròu也要走動才能更親的。&rdo;林謹容被林玉珍一拉住,雞皮疙瘩就起來,半垂着眼坦然道:&ldo;回姑母的話,我早前做錯了事情,被祖父責罰,不能出門,後來卻是舍不得母親,并不是故意不去的。&rdo;林玉珍笑得更燦爛:&ldo;好個孝順實誠的孩子!&rdo;松了林謹容的手,笑着同陶氏道:&ldo;三嫂,我是真羨慕你,養得三個好孝順聰明漂亮的孩兒!&rdo;&ldo;别把她誇狠了。&rdo;陶氏這才勉強擠出一個笑,示意林謹容趕緊領着陸雲等人出去。:舅舅林玉珍寒暄幾句,提道:&ldo;雲兒自小長在江南,這平洲除了咱家的姑娘們也沒個相熟的小姐妹,我打算在家中辦個暖爐會,請了平洲好幾家的姑娘太太們看戲玩耍。三嫂也讓四姑娘過去玩玩,她不小了,不該總關在家裡。&rdo;大凡驕傲之人,都不太喜歡比她更驕傲的人,私底下也瞧不起奴顔媚骨,隻會阿谀奉承之輩。林玉珍正是這樣一個人,她不喜歡驕傲的陶氏,同樣也不喜歡驕橫的雙胞胎,林五呢,看着好像還好,但總是覺得目光閃爍飄忽,又愛阿谀奉承,有些不對勁。倒是林謹容,純孝安靜,容貌好,父母也不是強勢奸詐之人。陶氏越不讓林謹容去她家做客,她偏要林謹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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