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低低地&ldo;啊呀!&rdo;了一聲,放了筷子就起身去攔陸緘。也不怪她們母女難堪,适才拜壽的時候,陸緘失禮不曾出現,是林玉珍親口和林家衆人說他不舒服,就先讓他回去了的,陸雲還紅口白牙地編了一席話,替陸緘向林老太磕頭拜壽。可現在,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陸緘卻出現了,還精神抖擻地站在衆人面前,等于當面戳穿了林玉珍為了維持面子而說的謊言。她們怎能不難堪?林五本來含着笑自得看着這一切,見狀也收起了笑容,偷偷問林謹容:&ldo;怎麼了?怎麼了?好似姑母不太高興的樣子?雲妹妹怎麼也不太對勁呢。&rdo;&ldo;不知道呢,陸家表哥誤了事,姑母大概是會有點生氣的吧。&rdo;林謹容托着腮眨了眨眼。所謂自作孽不可活,林玉珍要是老老實實的說實話,别那麼顧面子,此刻又怎會被揭穿謊言,丢了臉面?她也不想想,今日這麼多人進進出出的,陸緘和吳襄躲在亭子裡下棋忘了來拜壽這樣的事情是瞞得住的?陸雲已然飛快地跑到陸緘身邊,關心地提醒他道:&ldo;哥哥,你不是身子不舒服麼?怎麼又來了?&rdo;接着又小聲道:&ldo;你沒遇到母親派去尋你的人?&rdo;陸緘是跟着林五派去的人抄近道過來的,又怎會遇上林玉珍派去尋他的人?但這會兒說這些根本沒用,他隻柔和地看了陸雲一眼,也不答話,也不用墊子,撩起袍子就那樣給仍然笑得一臉褶子的林老太磕了個頭,朗聲道:&ldo;外祖母,孫兒給你磕頭賀壽。&rdo;此外一句解釋都沒有。林老太也是個極好面子的,心裡雖然很不高興,到底要顧惜愛女的體面,便極親熱地道:&ldo;快起來,快起來。你這孩子,既然身子不舒服,就該去歇着,怎麼又來了?自家人,何必如此小心?&rdo;陸緘也沒甚可和她客套的話,隻淡淡一笑:&ldo;孫兒是特意來給您老人家賀壽的,沒磕着頭心裡不安。&rdo;陸雲在一旁偷偷看着林玉珍的表情笑道:&ldo;哥哥就是這樣較真的性子。&rdo;不是自己養的就不是自己養的,這才回來幾天?就挑了這個時候來下她的臉面!這小畜生,平日裡可真沒看出來!枉她教養了他那麼多年!他就是這樣回報她的?難道是積怨多日,受了那誰的一挑撥,就忘了他能有今日是靠的誰?林玉珍心中怒火沖天,不但氣極了陸緘,也恨透了那&ldo;誰&rdo;,勉強松了松緊繃的臉皮,擠出一個難看到了極點的笑容來,硬邦邦地道:&ldo;既已經給你外祖母磕了頭,就自去歇着罷。&rdo;即便是盡力掩蓋,任誰都能看得出她的不快和憤怒來。&ldo;是,母親。&rdo;陸緘垂了手,半垂着眼簾行了個禮,輕輕退了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猛地一旋身,淡竹葉青的袍子很快就消失在了門口。&ldo;哥哥!&rdo;陸雲也顧不上吃席,趕緊追了出去。這對母子間暗藏的不快和僵硬,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來。林五和雙胞胎都有些懵了,雙胞胎心心念念都是怪吳襄害了陸緘,林七甚至連吳襄是個掃把星的話都說出來了。林五則是坐立不安,扯着林謹容的袖子小聲道:&ldo;四姐,好像我好心辦壞事了?早知道我就不讓人去喊他了,省得讓姑母當衆丢臉,遷怒在他身上。哎呀,他會不會怨我?&rdo;她适才讓人去叫陸緘的時候,還特意交代過,一定要讓他知曉是她派去的人,是她做的人情。林謹容垂着眼道:&ldo;你就放心吧,你是好心,他不會怨你。&rdo;也不知道陸緘身上到底有股什麼魔力?為何這三個堂妹一見到他,心裡眼裡就隻有他?明知道他是繼子,地位尴尬,卻還千方百計地想得到他的青睐?是了,人英俊風流,看着斯文儒雅,又有才學,怕是想着不靠父母也早晚要出人頭地,深閨中的女子不愛他這種人又愛誰?她閉了閉眼,笑别人作甚?那時候她年紀雖小,卻也是默默喜歡他的。說不出喜歡他什麼,就是沒事兒的時候就想多看他兩眼,看得多了,想的自然也就多了。陸家提親,陶氏的處境正無比艱難,便歡天喜地的應了。她雖然也擔心過陸緘這樣的身份,嫁過去可能會不好受,但左思右想,還是很高興。她天真的以為,林玉珍好歹是她的親姑母,她們身上流着林家的血,林玉珍不會太苛刻她,陸緘溫文爾雅,也不是那種輕浮惡毒之輩,兩家又是世婚,隻要她真心待他們,又怎會過不好日子呢?更何況還能緩解母親和七弟的處境,何樂而不為?誰曾想她會把日子過到那個地步?夾在陸緘的親生父母和養父母之間左右為難,夾在丈夫和親姑母之間進退維艱。最親的姑母恰恰就是心胸最狹窄,最挑剔她,最看不慣她的人;她以為溫文爾雅,不是輕浮兇狠之輩的丈夫恰恰就是待她最冷淡,最刺心的那個人,他不曾打過她,也不曾ru罵過她,他不過就是對她視而不見罷了,對她的話說得最重的一次,大概也就是愛子夭亡的時候,他血紅着眼定定地看了低頭流淚的她半晌,隻說了一句:&ldo;真後悔讓你生了他。&rdo;就是這句話,擊毀了她所有的自尊和信心,她也不耐煩再同他說一個字。可就是這樣,最後他領她去江神廟,說一起逃走的時候,她卻輕易地原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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