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菁沒空聽他閑扯,見安怡被安置好了就命陳喜推着車往縣衙而去。繞過兩條街就到了昌黎縣衙,吳菁并不讓門口的皂役入内去尋安縣丞,而是熟門熟路地領着陳喜和陳知善往西邊行去,敲響了縣衙臨街一道宅門。正文縣丞之女許久才有女子在裡面應聲:&ldo;誰啊?&rdo;那聲音期期艾艾的,小得很,仿佛沒吃飽飯似的。吳菁道:&ldo;是我。吳菁。&rdo;門這才開了一條fèng,裡頭探出一顆美人頭來,賊兮兮地往外張望一番才道:&ldo;吳姑姑,對不住哈,奴還以為是來讨債的。&rdo;目光落在闆車上,看到安怡那顆血糊糊的腦袋,先是怔了怔,随即眼裡閃過一絲幸災樂禍和快意,誇張地尖聲嘶喊起來:&ldo;這不是咱家大姑娘麼?她又惹什麼大禍了?&rdo;&ldo;你家主母呢?&rdo;吳菁不悅地用力推推被美人一直緊緊拉着的門,皺眉道:&ldo;進去再說,她急着要用藥!&rdo;美人這才往旁讓了讓,往裡揚起嗓子喊了一聲:&ldo;老太太,您快來,大姑娘不好了!&rdo;正屋裡頓時響起嬰兒的哭鬧聲,一條蒼老的婦人聲氣自裡面怒氣沖沖地響起來:&ldo;吉利你作死,吓着我乖孫。死丫頭三天兩頭的惹事,她能怎麼不好?總歸死不了。有事不要找我,尋她親娘去,誰生的誰管。&rdo;接着就是一連串輕柔的哄嬰兒的聲音:&ldo;乖孫莫哭,乖孫莫哭。&rdo;真是有了男孫就什麼都不顧了,美人吉利撇撇嘴一挑眉,幸災樂禍地朝着東屋嬌滴滴地又喊了一聲:&ldo;太太,太太,大姑娘滿頭都是血喲!怕是不成了,您快些出來瞧!&rdo;話音還未落,東屋的門簾已被人掀起,一個臉色蒼白,身形瘦弱,病怏怏,年約三十許的婦人披着件舊襖子,雙手扶在門框上愁苦而擔憂地看過來,聲音都是抖的:&ldo;怡兒怎麼了?&rdo;瞧見安怡露在外頭那顆血糊糊的腦袋,腿一下子就軟了,踉跄着撲上來哭道:&ldo;這是怎麼了?&rdo;人還未到闆車前便一口氣上不來,狼狽摔倒在地。吉利并不上前去扶安太太,隻顧在那裡嚷嚷:&ldo;大姑娘怎地又弄得頭破血流的?莫非是又和人打架來着?啧啧,這樣的大雪天也不肯好好在家呆着……&rdo;&ldo;她去挑野菜遇着野狗了。&rdo;吳菁把安太太扶起,道:&ldo;她血流得太多,又在雪地裡凍了許久,再不擡進屋去醫治怕是要出人命。人我是送回來了,你家究竟要怎麼辦?救還是不救?&rdo;&ldo;救!救!煩勞把她送西屋裡去。&rdo;安太太緩過氣來,抓住吳菁的手苦苦央求道:&ldo;吳姑姑,求您行行好,再救救這孩子。&rdo;吳菁是個好心人,可憐他家日子艱難,不但給她看病不收錢,甚至還讓安怡去幫着抄書補貼家用,她現下身無分文,婆婆不管,丈夫不在,也就隻有求吳菁了。吳菁尚未回答,吉利就在一旁小聲提醒道:&ldo;太太,家裡米沒有了,還欠着ròu鋪和雜貨鋪子許多錢,您生少爺花用的醫藥費還欠着吳姑姑呢,怕是再湊不出姑娘的醫藥費,怎麼辦?&rdo;&ldo;你……&rdo;安太太氣得要死,剛想訓斥這不知天高地厚來拆台的小妾,又想起目下最要緊的事是女兒的傷,便咽了這口氣死死抓住吳菁道:&ldo;吳姑姑您放心,我少什麼也不能少了您的醫藥費。等我好了我就做針線活……&rdo;吉利卻打斷她的話道:&ldo;太太,吳姑姑自是好人,讓姑娘抄書掙錢還管飯,她卻不知好歹,枉費了姑姑一片好心。就算姑姑的診金可以不算,抓藥總要錢的,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總不能再叫奴厚着臉皮去藥鋪賒賬……&rdo;若不是這惡毒跋扈的小妾居中挑唆了婆婆和丈夫,引得年幼倔強的女兒和祖母、父親不合鬧矛盾挨打,女兒也不會賭氣在這樣大雪天裡跑出去挑野菜。安太太恨不得将吉利撕成碎片,卻礙于有外人在場不好造次,隻得怒睜雙目,從牙fèng裡擠出兩個字:&ldo;閉嘴!&rdo;吳菁懶得去理安家的家務事,隻将安怡連着她身上的被子卷成一筒,命吉利一起将人擡進西屋裡去。眼看着就要順利進屋,吉利突喊了一聲:&ldo;哎呦!&rdo;接着手一松,安怡跟着被子一道向地上摔落下去。吳菁措手不及,被帶得一個趔趄,待慌忙伸手去撈,卻隻抓住了一隻被角,隻能眼睜睜看着安怡咕噜噜滾下去砸在門檻上,發出&ldo;咚&rdo;的一聲悶響,摔得實在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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