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朗發現,艾凡平常挺多話的,不是個木讷膽小的人,不過對于長輩就有點發憷,不太敢跟别人對罵。等老太太走後,他才氣憤地說:“她……怎麼那麼不要臉?這個餐館新開的,怎麼就撿了好幾年,這條街也不是她寫了名字的啊?!”鄒朗:“看你比較好欺負吧。”“我哪裡好欺負了?”艾凡怒目轉頭。這還不好欺負,罵不還嘴,打不還手,還任由她拿走自己的東西,鄒朗沒再繼續說。艾凡像是自己憤憤又想了半天,才冷靜下來,歎了口氣:“算了,她這麼大年紀也不容易,我去遠一點的地方吧。”真是個心軟的少年。鄒朗把煙掐滅,扔進垃圾桶:“艾凡,你應該硬氣一點。”“什麼?”“遠的地方也會有别的老頭老太,這就是先來後到的事情。隻要店家沒說給她,隻要你早來了,早撿了,就是你的。”“可是……”“他媽的!”艾凡瞪大眼睛。鄒朗說:“他媽的。跟着我念。”艾凡眨眨眼,過了許久,才磕磕巴巴地道:“他、他、他媽的。”鄒朗說:“媽的!”艾凡有了點感覺:“媽的!”“我管你啊,神經病!”艾凡驟然覺得自己威武了,提着蛇皮袋上前幾步:“我管你啊,神經病!”鄒朗一路走一路帶着他罵:“你怎麼着吧?”艾凡嘿嘿笑:“你怎麼着吧。”鄒朗:“不要涉及人身攻擊,但是要罵,顯示你很兇。”艾凡小雞啄米般瘋狂點頭:“原來如此。我醞釀醞釀……他媽的!媽的!是不是這個感覺?”鄒朗笑,發現艾凡媽媽還是把艾凡教得挺好的,對長輩有禮貌,對别人有同情心,除了他那個過分無恥的老爸,艾凡也幾乎沒怎麼罵過别人,所以才這樣讓别人以為他太好欺負。“你可别倚老賣老!”“你可别倚老賣老!嘿!”艾凡跟着念。……一路回家艾凡還念着“他媽的”“媽的”這幾個罵人的詞,走到門框剛說了句“媽的”,一看看他媽媽端着電飯煲内膽淘米走過,立刻噤聲。鄒朗想,艾凡本質上還是個好孩子,在學校的話,應該是那種普普通通卻受人喜歡的類型。這種受人喜歡當然不是指男女,而是指人緣。脾氣好,性格好,天真,心大,大概男生女生都對他印象不錯,不過他應該主要是跟男生混得來,對于女生來說,性格太糙,不是合适當男朋友的類型。不算多聰明,學習和體育應該都不算好,不會怎麼出風頭,但也不會想出風頭般嘩衆取寵,就是很普通,也很努力,成績在中上左右。老師覺得他有希望,但也不是太有希望。鄒朗心中漸漸有了個全方位的艾凡。回到家後,他見艾凡趁着做飯間隙,進屋子裡做作業。他之所以去撿瓶子,本來是因為他還在上高一,沒有太多時間打工,隻好利用這種方式賺點外快。誰知道今年他媽媽的病情更惡化,他隻好退學自己在家,不過他退學後還專門向老師申請買了本暑假作業,自己在家寫——仿佛跟以前的暑假沒什麼區别。不過學習這玩意兒是,自己還沒有掌握自主學習能力前,老師很重要,更何況艾凡這樣天天跑出去曬,回來再看字,難免會有隔閡感。尤其是英語這塊。大概之前就是他的薄弱項,從這幾天暑假作業來看,他差不多就快要忘光語法了,自己不懂,也沒老師可問,急起來就抓耳撓腮。“with。”在望見艾凡對一道填空題糾結了兩分鐘後,鄒朗提醒,“sbisunfailiarwithsth。人在前面就用with,人在後面就用to,sthisunfailiartosb”艾凡擡起頭,一時間驚了:“你發音好标準!”鄒朗面不改色地撒謊:“我就這幾個單詞學的溜。”艾凡點點頭,誠懇誇獎道:“不錯不錯,你比我想象得還要好一點,千萬不要放棄讀書。”他低頭邊默念着“with”,邊開始填答案。鄒朗笑,低頭望着他如同黑乎乎的腦袋,還有被曬成褐色的脖頸。說實在,艾凡基本沒可能靠自己上大學,一來是他的經濟條件不允許,二來他不是那種聰明到這個年紀就能靠自己學懂,而不需要别人教的類型。可艾凡身上有種很奇特的滿足感。人都是欲望的動物,看着電視裡别人光鮮亮麗的生活,看着小說裡的傳奇人設,看着周邊朋友的優越條件,總會下意識比較,覺得自己好像很不幸福,有時候會忍不住抱怨父母,有時候也會克制不住地懷疑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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