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改元後,朝廷盛傳将讓章惇出任宰相。翰林學士範祖禹力言章惇不可用,趙煦沒有正面回複,範祖禹知道難以扭轉,請求到地方任職,以龍圖閣學士知陝州。
四月十八日,趙煦下诏,以資政殿學士章惇為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正式拜相,此後章惇連續六年擔任獨相,大宋可謂進入章惇時代。
章惇從貶地風光回京任職宰相,路經越州(浙江紹興),越州通判陳瓘随當地官員迎接章惇,章惇早聞陳瓘名聲,十分器重,單獨邀他上船,向他征詢施政方略。
陳瓘反問章惇:“天子以章公為宰相,敢問相公最先從哪着手?”
章惇道:“司馬光奸邪,應該辨明法治,沒有比這更急切的了。”
陳瓘卻搖頭道:“相公錯了,如果真這樣做,有失天下人的仰望之情。”
章惇大怒,厲聲道:“司馬光不繼承先帝法度,擅自大改特改先帝傳統,如此耽誤國事,不算奸邪又是什麼呢?”
陳瓘毫無懼色,以理力争道:“不了解别人的心迹,就懷疑人家的行為,是不可取的;沒有罪證指責他人奸邪,盲目改動政策,這才是最大的誤國。當今之急是消除朋黨,公平持正,才可以救弊治國。”
陳瓘見章惇沉默不語,又接着道:“譬如乘舟,偏重一邊可以行駛嗎?船上物品全部放置在左,則側向左邊;全部放置在右,則向右傾覆,兩者都是不可取的。熙甯新法未必全部正确,元佑政策未必全部錯誤!”陳瓘的認識很符合辯證唯物主義,他可能是最早提出“左傾”“右傾”之人吧?
章惇雖然十分氣憤,但也不得不佩服陳瓘的膽識和學識。同時,章惇實際對陳瓘的勸說也聽進心裡去了,後來章惇主政恢複新法,也适當吸收了元佑時期的正确做法。
範純仁見趙煦執意拜章惇為宰相,自忖難和章惇并立,堅決請求到地方去,第二次擔任宰相不到一年的範純仁貶知颍昌府。
趙煦起用章惇同時,任命蔡京為戶部尚書,林希為中書舍人,黃履為禦史中丞,至此,新黨主要成員基本進入了權力中樞,當務之急就是恢複新法了。
四月下旬,章惇提請恢複免役法,他先讓相關部門分析免役法和差役法的優缺點,結果有部門讨論了幾天也沒有結果。蔡京對章惇道:“采取熙甯原有的新法實行就可以了,何必進行讨論!”
章惇深以為然,月底便恢複了免役法。閏四月初,在各路恢複“提舉常平官”,以陸師闵等擔任。提舉常平官是神宗時,為推行新法,在各路新設的官員,職掌各路役錢、青苗錢、義倉、赈濟、水利、茶鹽等事。“提舉常平官”的恢複,意味着新法的全面恢複已經啟動。
八月,恢複免行錢,前面說過,宋代除向工商行戶收取商稅外,官府需要的物料人工,都向各行攤派,各行戶苦不堪言。新法改為用錢折算,稱為“免行錢”,所以“行”讀音為“hang”,意思是行業。
公元1097年十一月,恢複市易法。
公元1099年八月,章惇等将所有應該恢複的新法重新整理,命名為《新修敕令式》,章惇在趙煦面前宣讀了一遍,趙煦聽到恢複的新法内容,有些是神宗朝沒有的,而是元佑黨人的一些政策。不禁問道:“元佑黨人的政策也值得采納嗎?”
章惇回答道:“可以吸收他們的一些優良做法。”
從新黨恢複的時間進度以及章惇的回答來看,說明以章惇為首的新黨,在恢複新法的過程中是慎重的,也是從實際出發、博采衆長的,這和以司馬光為首的元佑黨人,一上台後,不到一年時間,不管新法優劣和已經推行二十年的實際情況,将新法一股腦兒全部廢除,兩者之間真是有天壤之别。可惜的是,章惇就是因為堅持改革,支持新法,被後世很多史學家認為是奸臣,豈不冤哉?
九月,官制也恢複了元豐年間的制度。
佐料:章惇其人,我們從兩則典故中,可做側面了解。
《宋稗類鈔》卷三記載:神宗時,陝西用兵失利,神宗大怒,從宮内出手诏要斬某位管理漕運的官員,應該是後勤工作沒做好吧。
第二天,神宗問宰相蔡确:“昨天朕批出斬某人,辦好了嗎?”
蔡确回答道:“臣正打算将此事秉奏陛下呢!”
神宗奇怪地道:“難道有什麼疑問嗎?”
蔡确道:“太祖太宗以來,從未殺過士大夫,臣的意思是不應該從陛下這裡開始!”
神宗沉吟一陣,點頭道:“那就改為刺面,發配遠方!”
章惇當時為門下侍郎,立即反對道:“陛下如果這樣做,反不如殺了他!”
神宗更驚異了,問章惇道:“這是什麼原故?”
章惇斬釘截鐵道:“士可殺,不可辱!”
神宗一愣神,聲色俱厲地拍案叫道:“快意事,怎麼一件都做不得!”
章惇馬上接口道:“這樣的快意事,不做也好!”
這則典故,形象的描繪了三個人物。蔡确并不是阿谀奉承皇帝之臣,神宗也不是一位剛愎自用之帝,章惇更是是非分明之人。
《春渚紀聞》卷三記載:開封第五鋪有一位異僧,人稱“聖和尚”,知人禍福。章惇信奉道教,喜歡尋訪異人。
神宗熙甯初期,有次,章惇和朋友在第五鋪一飯館用餐,聖和尚從飯館門前經過,章惇請他進來入座,并詢問以後禍福。
聖和尚看了章惇後道:“承天一柱,判斷山河!”章惇大喜。
聖和尚走後,章惇的朋友對他開玩笑道:“聖和尚是說你以後要做宰相啊!但這一柱作何解釋?”
章惇大言不慚地道:“我做宰相,哪容第二人并列?”
後哲宗親政,章惇果然獨相六年!章惇這份自信讓人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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