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親王似小孩子般相互笑谑,駱後也忍俊不禁,搖頭笑看這兄弟二人。自小一起長大,年歲隻差幾年,性情卻是迥異,一個英華内蘊,一個飛揚跳脫,看來倒是手足情深。駱後的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來回,終是落在晉王身上。&ldo;既已萬事俱備,更加不可疏忽。迎親之日怕是千頭萬緒,大小事都要設想周全,稍有閃失便是滿盤皆輸。&rdo;駱後淡淡開口,令兩人神色一肅,齊聲稱是。她雖用&ldo;迎親&rdo;二字輕描淡寫帶過,一句千頭萬緒卻隐伏了缜密算計、無邊肅殺。晉王沉了神色,眼底鋒銳奪人,&ldo;母後教訓得是,眼下内外部署妥當,兒臣明日将往南轅大營巡視糧饷,武威将軍随行,此番當再做檢視,待到最後時刻定下人選,以免走漏消息。&rdo;駱後緩緩點頭,&ldo;宮中有我,諸事太平,隻是武威将軍那裡,倒不能全然放心,還需有個人從旁盯住才好。&rdo;她一雙流波深眸牢牢定在晉王臉上,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神色。他劍眉入鬓,眼尾略挑,生就俊雅無疇容貌,此刻靜靜擡目,深褐色瞳仁裡映出她身影,澄淨如天湖之水,不見雜質。&ldo;既然母後憂心,不如由兒臣親往督察,從旁制掣。&rdo;晉王平靜開口,神色如常,&ldo;迎親之日,便由尚鈞替我陪同太子,往鳳鳴行宮迎接公主,主持一應事宜。&rdo;未待駱後開口,瑞王已愕然道,&ldo;我去主持大局?&rdo;晉王笑看他,&ldo;如何?&rdo;瑞王怔怔看一眼駱後,為難道,&ldo;向來是皇兄主持大計,母後定奪決策,此番如此要緊,倒叫我來拿捏,這……這怎麼使得?&rdo;晉王溫言笑道,&ldo;這也不難,諸事都已就位,你隻需依計号令,餘下事自有旁人去做。&rdo;瑞王遲疑還欲反駁,駱後已淡淡開口,&ldo;你皇兄言之有理,總要讓你曆練曆練,此番有他護着,你便放膽去做,諒你這點能耐也捅不出什麼亂子。&rdo;故人一去不堪夢初生的嬰兒,肌膚皺而發紅,稀疏眉毛,微阖眼睛,裹在黃绫襁褓,啼哭一聲接一聲。這便是少桓的兒子,這細弱身軀裡已流淌着和他同樣的血。昀凰伸手想要接過那小小襁褓,雙手卻無法自抑的顫抖。抱出嬰兒的宮女隻顧歡喜,将襁褓輕輕送入她環抱。觸手溫軟,厚厚錦緞将小人兒包裹得安穩。昀凰怔怔捧着襁褓,良久不能動,連喘息也不能。嬰兒卻奇迹般停止了啼哭,睜眼望住她,烏溜溜眼珠,純澈得觸目驚心。昀凰猝然側過臉,不敢再看這孩子的雙眼,隻恐在其中見到何皇後的影子。&ldo;長公主……&rdo;宮女在旁低聲提醒,昀凰蓦地回過神來,似被尖針戳了一記,冷冷将襁褓送到她懷中,拂袖道,&ldo;抱走。&rdo;宮女抱了小皇子默然退出,悄無聲往隐入夜色。宮中規矩,孩子生下即交由ru母照料,三日後方可抱回生母身邊,以避産婦不潔之諱。内殿燈火搖曳,依然可聽見醫女奔走忙碌的聲音,間或有女子微弱的哀喚。一名汗濕鬓發的宮女步出内殿,低聲禀報說皇後想看看孩子。昀凰廣袖垂地,冷冷立在琉璃宮燈之下,仿佛沒聽見宮女的話。柔和光暈透過鳳繞牡丹屏風,醫女捧了湯藥器皿匆匆進出,每個人的影子都在屏風上晃動。昀凰微眯了眼,望着那屏風後的人影,漠然一字字道,&ldo;恭喜皇後誕下小公主,瑞澤萬民,普天同樂。&rdo;好一個普天同樂!昀凰微笑,漸漸笑出聲來,每一聲笑都發自肺腑,心腔裡似有什麼急欲嗆出來。&ldo;……殿下!長公主殿下!&rdo;驚惶的聲音遙遙傳來,忽而近在咫尺,直入耳中。昀凰猛然一顫,自睡夢裡驚醒過來,卻被光亮晃得睜不開眼。良久才瞧見随嫁女官商妤一手掀帷,一手秉燭,正惶急地望住自己。昀凰恍惚撐起身子,&ldo;何事?&rdo;商妤憂切道,&ldo;您方才睡夢中突然發笑……&rdo;原來又是夢,不知是幾番夢回,總萦繞不去。昀凰撫了額頭,隻覺神識昏沉,頭疼欲裂,&ldo;什麼時辰了?&rdo;&ldo;子時三刻。&rdo;倒是這不早不晚的時候。昀凰擁衾而起,環視周遭帷幔枕衾、雕窗錦簾,隻覺炭火烘得一室又燥又悶。一時睡意全無,便披衣起身,拂簾而出,想要推開緊閉的長窗透透氣。商妤忙叫道,&ldo;公主,外邊下着大雪,當心着涼!&rdo;昀凰縮回了手,怔忡低頭,想起身在行驿,此地已是天寒地凍的北境,不比得往日宮中。商妤見她低頭立在窗下,半晌不語不動,忙将白裘披風兜在她肩上,&ldo;公主快歇下吧,時辰還早。&rdo;昀凰看一眼銅漏,喃喃道,&ldo;也不早了,寅時一過便得梳妝更衣。&rdo;商妤忙賠笑道,&ldo;是,明日是公主大喜,諸般禮數繁冗,愈是養足精神才好對付。&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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