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父皇至死也想不到,真的玉玺一直就藏在宮中。&rdo;昀凰抿了唇角,似笑似戚,&ldo;他以為先帝将玉玺交給了文定公,抄遍蘇家不見蹤影,逼得母妃瘋癫,卻惟獨忘了怯懦的惠太妃。&rdo;‐‐真的怯懦麼?一個女人,若連兒子被毒殺也不曾聲張,還有誰比她更能忍ru負重。曆曆往事重現,燈影中映出昀凰幽冷笑容,瑤瑤心中一時慘然,萬千思緒都化了灰燼散去。&ldo;皇祖父一生糊塗,至死卻選對了兩個人,一是惠妃,一時沈恩。&rdo;昀凰不管不顧地說下去,似要搶在這一刻,将心中深埋的秘密說給最信賴的人知道‐‐因為将死之人永遠不會洩漏任何秘密。史冊上,關于元嘉二年的記載,注定将是濃墨重彩的一筆。太多事,俱在這一年發生‐‐王孫胤起兵不久,朝中主政多年的宰相沈恩病逝,朝野大恸,時人奔走哀告,稱&ldo;沈公去,國柱傾&rdo;。沈恩的亡故,無異于抽去危樓最後的梁柱,而在危樓将傾之際,抽去最後一塊基石的人,卻是沈恩之子沈覺。絡川之役,沈覺臨陣倒戈,令十萬王師兵敗如山倒,至此大局盡去。沈家父子身在朝堂,始終效忠先帝與太子,蘇家覆亡之後,王孫胤得以潛藏多年,全賴沈家暗中保護。然而沈恩終究年事已高,死在少桓起兵之初,未能親自迎回舊主。年過古稀的建王也在少桓入京不久逝去,隻剩昌王與南陽王兩位尊長,皇室至此凋敝。瑤瑤再也支撐不住,淚水滾落蒼白臉頰,&ldo;這麼說,瑛瑛也不是病死的?&rdo;‐‐元嘉元年,臨川公主華瑛下嫁沈覺,婚後未久即病亡。太醫診治未果,斷為急症,随後沈覺未再續弦,也無妾室,情義忠貞為時人稱道。&ldo;他禦前求娶之人原本是我。&rdo;昀凰語聲微窒,有凄苦之色一掠而逝,&ldo;當日少桓被沈恩接應離去,潛在沈家養傷。他一心帶我離開宮闱,竟冒險讓沈覺去求父皇……若不是你母後存心排擠,華瑛也不至誤嫁沈家,礙了複位大計,糊裡糊塗死去。&rdo;她将一個韶華女子的枉死說得輕描淡寫,瑤瑤忍無可忍,驟然笑出聲來,&ldo;照你說來,全是旁人的錯,父皇倚重沈恩、母後厚待沈覺、瑛瑛無辜枉死,都是他們咎由自取?&rdo;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這生性柔弱的帝姬身經磨難,從未有過惡言,卻是最後一刻吐露悲憤。昀凰默然看了瑤瑤半晌,既無愠色也無歉疚,隻茫然一笑,&ldo;我不知道。&rdo;誰無辜、誰作孽、誰咎由自取?昀凰低了頭,總在茫然時盯着自己指尖發怔,&ldo;你知道麼,沈恩臨終留有兩條遺谏,其一,勸少桓善待廢帝子女,不再屠戮皇室……&rdo;瑤瑤蓦地厲聲打斷她,&ldo;你說什麼廢帝,父皇就是父皇!&rdo;昀凰窒了一窒,不理不惱,徑自說下去,&ldo;其二,沈恩懇求少桓,勿令世人知曉他所為,日後追封也無需提及他的名字。&rdo;瑤瑤沉默,昀凰仍低了頭,啞聲道,&ldo;沈公是真君子,真儒士。&rdo;&ldo;忠臣不事二主,沈公倒好,一頭求得榮華,一頭全了忠貞!&rdo;瑤瑤連聲冷笑,面容刹那間與郭後竟有三分相仿。然而笑聲未絕,密室外已有輕輕三下叩擊聲‐‐這聲音悶而沉,緩而低,一下下竟似催魂。這是司刑監在報時了,午時三刻,日值中天,罪人賜鸩。笑聲止歇,瑤瑤的笑顔如花,枯萎在刹那。昀凰不語不動,目光從自己指尖緩緩移上桌案,凝定在那隻金盞。&ldo;多謝你送我一程。&rdo;瑤瑤伸出雙手,穩穩端起毒酒,朝昀凰柔聲一笑,&ldo;凰姐姐,今日你送我,他日不知何人送你?&rdo;不待回答,她含笑仰首,将杯中毒酒飲得一滴不剩。&ldo;他日……&rdo;昀凰沒有看她,隻是喃喃重複這問話,&ldo;何人送我?&rdo;三日後,甯國長公主賜降北齊的旨意頒下,晉王入朝謝恩。此番北齊足備誠摯,除以重金異寶為聘,更奉上一份驚人厚禮‐‐秦齊交界處,有山盛産美玉,名為鳳鳴。延和六年,北齊大敗南秦于屏城,奪鳳鳴、平度二山。延和七年,南秦北擊,齊人退走平度以北,據守鳳鳴山。十餘年間,南秦屢次欲奪回鳳鳴山,皆無功而返。而今兩國締結姻約,普天同慶,北齊國主慨然歸還鳳鳴,允諾迎親之日,齊軍北退七十裡。以此為信,永休幹戈。至此花好月圓,珠聯璧合,唯一美中不足卻是皇上婉拒了北齊另一番美意,并未将雲湖公主納入宮中。朝野據此傳聞皇後地位穩固,何氏一門依然聖眷殊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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