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落,房間裡鴉雀無聲。李謹言在離開之前,不忘叫啞叔安排幾個手下看着些人,&ldo;最近挑事的都在這群人裡,看着他們,若是再鬧,直接關閉這個收容所。&rdo;天下可憐的人多了,他的确是想盡自己的一份力,卻不會将自己的好心用在白眼狼身上!他可不想成為那個被蛇咬死的東郭先生。啞叔雙手攏在袖子裡,扣在腦袋上的皮帽子邊沿壓在眉毛上,顯得那張沒了鼻子的臉更加駭人,他對李謹言點了點頭,意思是讓李謹言放心,他知道怎麼做。&ldo;啞叔辦事我放心。&rdo;李謹言笑了,鬥篷邊沿上一圈火紅的狐狸毛,愈發襯得他俊秀如玉,眉目如畫。啞叔不由得愣了一下,三少爺,越來越像二老爺了。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的灑落,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雪就沒過了腳踝。這麼大的雪,開車并不安全,李謹言正有些為難,風雪中傳來了陣陣馬蹄聲,像是敲擊在心頭的鼓聲。黑色的駿馬,戎裝的騎士,翻飛的黑色鬥篷,像是用濃墨潑灑在天地間的一抹重彩。馬隊行到近前,馬上的騎士勒緊缰繩,駿馬擡起兩隻前蹄,發出嘶咴咴的叫聲。&ldo;少帥。&rdo;李謹言笑了,&ldo;你怎麼來了?&rdo;馬上的樓少帥用馬鞭頂了一下帽檐,向李謹言伸出了手。&ldo;來接你。&rdo;看着攤在眼前的大手,不知為何,李謹言突然想起了樓少帥到李家下聘時的那天,同樣的大雪漫天,黑色的駿馬,和馬上一身戎裝的軍人……&ldo;想什麼?&rdo;&ldo;沒有。&rdo;李謹言搖搖頭,将手放進了樓少帥的手裡。樓少帥略彎下腰,直接将李謹言拉上了馬,抱在身前,&ldo;回家。&rdo;&ldo;恩&rdo;李謹言攏了攏身上的鬥篷,将臉埋進了樓少帥的懷裡,管他是不是不夠爺們,保暖,才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回到樓家,撣掉衣服上的雪,樓少帥就去了書房。李謹言這才知道,樓少帥是丢下公事特地去城外接他。一瞬間湧上胸口的是什麼滋味,連李謹言自己也說不清楚。不過也沒容他多想,就被樓夫人叫了過去,說有事情找他。樓夫人剛出月子,臉色紅潤,人也富态不少,見到李謹言,告訴他三天就是樓少帥的生日。&ldo;虛歲二十一,周歲滿二十。&rdo;樓夫人将懷裡的樓二少交給奶媽,&ldo;之前原本想給你好好過個生日的,沒想到出了那件事,也沒辦成。幹脆借着逍兒生日一起熱鬧一下。&rdo;&ldo;娘,你拿主意就好。&rdo;李謹言說道。樓夫人端起桌上的茶杯,輕抿了一口,&ldo;我想着,年輕人喜歡新式的東西,逍兒生日那天,就在府裡辦個西式的舞會,如何?&rdo;&ldo;舞會?&rdo;&ldo;是啊。順便邀請各國公使攜夫人參加。&rdo;邀請幾國公使?李謹言沉吟半晌,想起樓少帥告訴他,英國人打算把給日本人的庚子賠款從關稅裡扣下來的事情,果斷一拍大腿,&ldo;娘,辦舞會!&rdo;他就說,連樓六和樓七小姐出嫁都要按照傳統規矩來辦的樓夫人,怎麼突然想要辦西式舞會了。這樣的場合,不正适合談一些不便于在台面上說的事情嗎?例如拿出多少籌碼,才能和約翰牛達成協議,更好的坑日本人……見李謹言明白了她的意思,樓夫人笑了。不想樓二少在這時醒了過來,咿呀兩聲。李謹言探頭去看,白胖胖的娃娃,睜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扁着小嘴,眼瞅着就要哭起來。樓夫人從奶娘的懷裡把孩子接過來拍了拍,見李謹言伸着脖子看,示意他抱抱看。&ldo;娘……&rdo;李謹言看到被送到眼前的樓二少被,差點蹦起來跳到沙發後邊去,讓他抱?他會不會一不小心給捏碎了?&ldo;伸手。&rdo;樓夫人笑着說道:&ldo;抱抱看,我年紀大了,以後說不準要你多帶帶他。&rdo;李謹言沒轍,隻得伸出兩條胳膊,樓夫人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将樓二少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裡,然後,整個人都僵硬了。&ldo;娘……&rdo;&ldo;怎麼了?&rdo;&ldo;好軟。&rdo;李謹言想哭,他根本不敢用力氣,這麼一個面團子似的柔軟生物,會長成樓少帥那樣?見李謹言僵硬得不成樣子,樓夫人隻得把樓二少抱回來,&ldo;瞧你那點出息。&rdo;李三少大大松了口氣,隻要能遠離那個柔軟生物,說他怎麼樣都成!不過……李謹言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樓少帥抱過這個柔軟生物沒有?想象一下樓少帥抱着樓二少的樣子,李謹言打了個激靈,果斷将腦海中的畫面一次性拉黑。不成,太吓人了。關北城李府送走了來訪的呂茵等人,李錦書興沖沖的去見三夫人。&ldo;娘,大帥府要辦舞會是真的嗎?&rdo;三夫人正在看賬,如今李府的開支全靠三房,大賬小賬全要過她的眼,加上零零碎碎的一些事情,一天裡倒有大半天時間不得閑。&ldo;你聽誰說的?&rdo;聽李錦書提到大帥府的舞會,三夫人的眉頭微微一皺,放下賬本,揮手讓房間裡的丫頭都出去。門關上之後,讓李錦書坐到自己身邊,問道:&ldo;是不是剛剛離開的那幾個?&rdo;&ldo;娘!&rdo;&ldo;我早和你說過,都是定了親的人了,少和她們來往。&rdo;三夫人用力點了一下李錦書的額頭,&ldo;整天在外邊抛頭露面,嚷嚷什麼民主自由,好人家的姑娘誰這樣?當初還拉着你去遊行,你知道我有多擔心?早知道就不該送你去什麼學堂!&rdo;&ldo;娘啊,您說什麼呢。&rdo;李錦書不樂意了,&ldo;現在是民國,可不是清朝了。什麼抛頭露面的,我們那是為了國家的民主貢獻自己的力量!還有,之前的遊行也是為了聲援軍隊打敗日本!怎麼就被你說成這樣了?&rdo;&ldo;還犟嘴,你倒是有理了。&rdo;三夫人也有些動氣了,&ldo;扔進你謹言堂哥車裡的炸彈是怎麼回事?要不是你們胡鬧,那些人怎麼有下手的機會?&rdo;李錦書不說話了。&ldo;我當時是怎麼和你說的?離這些人遠點,你就是不聽!大帥府辦舞會的事情她們是怎麼知道的?又為什麼特地來和你說?打的是什麼主意,你想不明白嗎?&rdo;&ldo;娘,不是這樣的。&rdo;&ldo;還能是怎麼樣?&rdo;三夫人又點了李錦書的額頭一下,&ldo;你好歹是我生的,就不能長長腦子嗎?被人當個錘子使,還給人說好話!我現在是明白了,還是老太太明智,虧得沒把你定給樓少帥身旁的副官,否則,你這麼個沒腦子的,就是給咱家招禍呢!&rdo;李錦書還是第一次被三夫人這麼訓斥,雖然隻有母女倆,臉上還是火辣辣的發燒,眼角發紅,咬着嘴唇,淚珠開始在眼眶裡打轉。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三夫人見她這樣,到底還是心軟了,拉過李錦書的手拍了拍,&ldo;錦書,聽娘的話,娘總不會害你。以後離那幾個,尤其是叫呂茵的遠着點,那姑娘表面看起來正派,可那雙眼睛……娘這一輩子見過不少人,她不是什麼好人。&rdo;李錦書沒說話,低下了頭,三夫人也隻當她答應了。繼續說道:&ldo;大帥府的确是要辦舞會,說是為了慶祝少帥的生辰。不過你爹和我說,請的可都是達官顯貴和各省要員,還有外國的公使。之前沒告訴你,是因為還沒拿準帶不帶你去。照我說,帶你去和那些夫人小姐認識一下也未嘗沒有好處。不過你得聽話,别再和呂茵那幾個人有牽扯。&rdo;&ldo;可是……&rdo;&ldo;可是什麼?&rdo;&ldo;我已經答應呂茵了。&rdo;李錦書的聲音越來越低,&ldo;我說要帶她們一起去的。&rdo;&ldo;你!&rdo;三夫人氣得拍了一下桌子,&ldo;我剛剛和你說什麼了?!&rdo;&ldo;娘,是我主動說要帶她們去的,你别怪呂茵她們。&rdo;李錦書拉着三夫人的胳膊搖了搖,&ldo;娘,你就答應吧,我保證一定聽話,行不行?别讓我在同學面前出爾反爾啊。&rdo;三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敢情她剛才那番話都是白說了,自己這閨女的腦袋怎麼就不開竅?!李府外,呂茵等人走在路旁,迎面吹來的北風讓幾個小姑娘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ldo;呂茵,你為什麼要和錦書說大帥府舞會的事情?&rdo;其中一個長着一雙濃眉,頗有幾分英氣的女學生開口問道,&ldo;你今天叫我們一起來看錦書,難道就是為了這件事?&rdo;&ldo;我哪有。&rdo;呂茵攏了攏脖子上的圍巾,&ldo;我隻是好奇罷了。難道你們不好奇?&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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