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為那具ròu體揉捏時,探着&ldo;她&rdo;鼻間那一縷在一魂一魄的支撐下若有若無的呼吸,突然氣到極點,一掌掴去,被一股莫名大力反彈到了地上,且威壓之浪不斷湧來。她驚懼之下,急跑去告知判官大人,後者鼻孔發出嗤聲,言道:若能輕易取得,黑白無常何必屢戰屢敗?她不行,黑白無常不行,判官大人可以是不是?那麼,是要等到七月動手麼?七月乃全年至陰之月,陰氣旺盛,鬼氣濃重,最利冥神行事。如今五月二十五,他們來了已有十日工夫,再有三十九天,離期到來時,七月也來臨,判官大人選在那時動手,将ròu體毀壞,使魂魄離體,再即時注入她本魂之内,便功德圓滿了罷?&ldo;……阿六,阿六?阿六!&rdo;耳邊有重喝,身子又遭狠推,阿六一個踉跄,醒過神來,&ldo;虹兒姐姐?&rdo;&ldo;我叫了你不下十聲,你隻管像個無主遊魂似的在門口呆站着,不應不響的,是在做什麼?&rdo;虹兒睨着她,&ldo;不會是在擔心你那個喜歡喝酒鬧事又手腳不幹淨的爹罷?&rdo;&ldo;是……是啊。&rdo;阿六從善如流,忙不叠點頭,&ldo;我的确是在想他。&rdo;&ldo;有那樣一個爹,也難為你了。&rdo;虹兒滿臉的同情,&ldo;不過好歹他沒有把你賣到什麼險惡地方,我爹和娘可是從我十歲開始就等着我長大,然後賣到妓院裡讓他們吃上幾年呢。不過,算他們沒有福氣,在我十一歲的時候遇見了山洪,他們沒了性命,我則成了孤兒,沿街讨飯。若不是遇見大爺,我就算沒有餓死,也早已被那些大乞丐打死了。&rdo;&ldo;你是在夫人離……病發前就已經進了元家?&rdo;&ldo;可不嘛。以是一直在浣衣房洗衣服,夫人病了後,大爺換了幾撥丫頭都不合意,直到找到我,大爺這才算真正安了心。&rdo;那番身世不值得炫耀,但虹兒講出來,自有用意。她想在這個山莊争得一席之地,不是以一個奴婢的身份。既如此,就要從這此開始拉攏同盟,經營心腹,此後方好立足。以小恩小惠施人,再以相近的身世喚起親近,進而交好,是她計量中的一步。&ldo;對了,今兒個晚上大爺可能不回醒春園,我為夫人值夜,你去好好陪着你的爹爹罷。他怎麼說也是你在這世上僅剩的親人,要珍惜呢。&rdo;&ldo;……好。&rdo;去陪判官大人鬥嘴也好,這棟醒春園,她不想多留。十七鬼救本來該陪判官大人鬥嘴的,怎麼走着走着,到了這裡?阿六放眼四顧,找了院間一塊青石,坐了下來。這裡,是她生前的閨房。因她先天體弱,為免她上下樓辛苦,祖父為她特地建了這座單層的向日軒,布置得舒适雅緻,栽種了滿園的鮮豔花朵。起名&ldo;向日&rdo;,隻是盼她為陽氣所繞,長命百歲。結果,她并沒有。這一處,也和醒春園情形相若,一石一木,一花一糙,都還留着昔日景緻。不同的是,以往,那一道矮牆的那邊,住着他。他們成親之後,元慕陽接下了祖父手裡已經大不如前的基業,合并入他已經開創出一定局面的事業中,一年内即使家業翻倍,将以前的春家舊址囊括其内,建成了醒春山莊,給了她錦衣玉食的生活。祖父、祖母早早為她訂下他,皆因看中了他至高至潔的品格,至情至性的心腸,還有,他那個生在至陽時刻的生辰八字,想以他的陽氣鼎盛,護衛她的羸弱病體。祖父、祖母好是自私呢,為了他們的孫女,不惜拉下了一個這世間最好的男子的大好人生。這個男人,好傻,好癡。每個人都在迫不及待摒棄掉昨日負累,每個人都在向前走,隻有他,把心浸泡在無邊無際苦境之内沉浮,停在原處,不肯前行。地府之内那些被投浸在忘川河内的靈魂,是因生前罪孽,但他的苦刑,是因自己不想掙脫,他何苦?何苦?&ldo;恨君多情恨君癡,錯負繁花顔似錦。&rdo;她喃喃低呓,靜坐着,暮色降臨。她身融暮色之内,依舊不動不移。在無月無風的夜裡,她沉寂也如黑夜。&ldo;眠兒!&rdo;她一震,纖指倏然扣住青石,收氣斂息。&ldo;眠兒,眠兒,你在哪裡?在哪裡?&rdo;這個月,伸手不見五指。她如今又附在這具普通ròu身之上,在黑夜中雙眼如盲,隻聞聲,不見人,隻得按照記憶裡的方位摸索着身後的一盆粗碩的大葉盆栽,躲至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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