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白則有些困惑地看了李垚一眼,此人一向對王府忠心不二,王爺和世子身死的時候,他甚至是第一個撿刀要往脖子上抹的人,被其他人撲到在地才攔了下來。
南行的一路,追兵緊咬不放,随行幕僚們但凡有心志不堅露怯者,也是他狠顔厲色地斥罵那些人,身陷絕境之際,他亦甘做餌赴死。
怎地在翁主面前,又端起了架子?
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都落在溫瑜身上,她面上至始至終,都是一派溫和,開口亦從容不迫:“洛都一别,瑜能再得見諸位大人,心中也甚慰。”
她直接避開李垚前邊細數的諸多功績不談,把話題拔到所有大梁舊臣頭上,算是不溫不火地将李垚的話頭壓了回去。
李垚蒼老的眼皮擡了擡,問:“南陳迎親使者已在路上,不知翁主對同南陳的結盟,可有細緻籌劃?”
溫瑜道:“南陳軍隊若北上,坪州可借道,卻不能讓南陳軍隊在境内久留,攻下的坪州臨近府郡,錢糧可供于南陳北上的軍隊,但其地界,必須歸附于坪州。至于坪州以北反王林立,先取哪一府,便需諸位大人商議後,給瑜一個答複了。”
此言一出,滿堂沉寂了下來。
溫瑜提出的,的确是他們和南陳結盟,必須要達成的首要條件。
南陳北上,坪州外的百刃關占據天險,乃第一大險阻,此後供給軍隊的糧饷,也是一大難題。
而坪州想要在裴頌和魏岐山的蠶食争搶下,盡快往外擴張勢力,征收新兵已來不及,必須借助南陳的兵力。
南陳打下的南邊各州府,皆歸坪州,便是皆歸溫瑜。
溫瑜是在用控制糧饷的方式,控制南陳深入中原腹地的那支軍隊。坪州将附近的州府攬入自己勢力範圍内,無異于是成了一個巨大的門栓。
将來中原腹地若穩定了,南陳若有異,這道門栓一旦落下來,就徹底隔絕了南陳和中原腹地南陳軍隊的聯系,堪稱關門打狗。
但這對南陳來說,似乎又是一個百利無害的選擇,畢竟溫瑜成了陳王妃,那麼坪州以北打下的州府,就也是南陳
()的。
隻是其所有權,仍在溫瑜手中而已。
不知是誰帶的頭,堂下衆臣忽拱手齊呼:“翁主聖明——”
唯一沒做聲的老臣李垚拄杖立在堂下望着溫瑜。
溫瑜平靜地同他對視着。
終于,這位七旬老者也低下了那顆須發花白的頭顱,道了句:“翁主聖明。”
溫瑜道:“瑜年歲尚輕,資曆尚淺,重興大梁,還需諸位大人鼎力扶持。”
衆臣高呼:“臣等必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蕭厲站在溫瑜身側看着這一幕,心中忽升起了幾分奇異的感覺。
他知道這些人突然如此懼溫瑜、敬溫瑜,并不是因為她溫氏皇族的身份,也不是在她這裡感受到了什麼威脅。
隻是在那頃刻間意識到了她的強大。
這種強大不同于血腥和殺戮帶來的恐懼,而是天地萬物,凝于她指尖似也不過一粒微塵。
那雙纖細蒼白的手,執子随意落于棋盤一處,便能在滿盤死局中,又生生撕出一條生路來。
一如當初趙有财那些人都能成為她手上的棋子。
她甚至都不需要手上的棋子明白她的意圖,隻要照她的吩咐去做,站到棋盤上某個指定的位置了,她的布局也就成了。
忠心的,圖謀不軌的,她都能用。
那雙眼睛,在凝望陰雲翻滾的棋盤時,也越漸冷漠。
離開菩提寺那會兒,蕭厲覺得溫瑜待自己冷漠疏離,但這一刻,他突然就感受了她的孤獨。
他眸光暗沉沉地看向主座上一身盛裝眉眼昳麗,神色卻冷淡的溫瑜,無人知曉那一刻他在想些什麼。
溫瑜察覺到了蕭厲的注視,當着堂下一衆大臣的面,她并未側目,隻道:“在南陳使臣抵達坪州前,還有一事需陳大人和範将軍商議出個章程來,眼下南邊各府都在征兵,坪州自也需加強軍防,召征新卒。”
陳巍便出列拱手道:“臣同範将軍起草好章程後,便交與翁主過目。”
溫瑜颔首,又說:“我身邊有一義士,武藝超群,也曾幾番救過我性命,我欲舉薦他入坪州軍中。”
溫瑜這才看向蕭厲,蕭厲上前一步,對着堂下衆臣略一颔首。
陳巍道:“範将軍已同臣提過蕭義士的神勇,蕭義士若能入坪州軍,乃坪州軍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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