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說着嗤笑起來:“你把她們護得跟親娘似的,倒是也闊綽些,替她們贖了身,把人一并接出去孝敬着啊!她們身價不如你那當過頭牌的娘,二十兩銀子一個人,給了錢我就還賣身契。”
這純粹是獅子大開口。
兩個婦人都上前勸蕭厲,讓他莫與老鸨争。
幾個樓裡的打手也圍了上來。
蕭厲盯着老鸨,一字一頓道:“終有一日,我會替我幹娘她們贖身的。”
他松
()開手時,老鸨腳終于着地,卻打了個趔趄,叫打手扶了一把才站穩。
老鸨吃了癟,臉色那叫一個難看,她嫌晦氣搬拍了拍自己襟口,見蕭厲給兩個婦人一人給了幾塊碎銀,還讓她們給月桂也帶了一份,心下更是不快,當下便挖苦道:
“我倒是忘了,你怎能不待這幾個老婆娘跟親娘一樣呢?蘭蕙當年生下你,可是指望着母憑子貴,想靠你讓那富商給她贖身的,哪知你那混賬爹一去不回,蘭蕙沒了指望,嫌你嫌得比那路邊野狗還不如,大雪天裡,你跌進火盆裡絆倒了衣桁,燒着了她一件衣裳,她可是全程都隻心疼她那件衣裳,你身上叫炭火燒傷,哭啞了嗓子,她都懶得看你一眼。若不是月桂她們得閑便喂你一口米糊糊,你什麼時候餓死了都不知道呢!”
蕭厲本已轉身朝外走去,聽得這句句挖苦之言,又被釘住了腳步。
老鸨以紅絹掩唇笑了起來,譏诮問:“你如今跟你那娘母慈子孝的,不覺着可笑嗎?”
林三娘忙說:“阿獾莫聽她胡言,你娘當年隻是一時糊塗,把對你爹的怨氣撒到你身上了,後來你入了獄,你娘險些哭瞎了眼睛……”
吳四娘也道:“是啊是啊,何家那位大夫人将她折辱到那份上了,她還去何府門前跪着求她,連跪了三日,何家才松口不要你償他家家仆的命了……”
林三娘一聽吳四娘把這段往事也抖出來了,忙又給了她一手肘,使勁兒打眼色。
吳四娘自知說錯了話,看蕭厲一眼,才又說:“你入獄服苦役那些年,也是你娘四處奔走,為你打點,我常瞧着她一個人的時候哭,她也一直說對不起你。”
蕭厲回過頭,視線直直地望着老鸨,看跳梁小醜一般道:“我娘待我好不好,你覺着我會不知麼?”
他說:“我這個做兒子的再沒出息,隻要我尚有一口氣在,便念她一日,護她一日,至于王老婆子你,與其操心别人可不可笑,不如操心這醉紅樓将來易主了,輪不輪得到你去倒泔水桶。”
言罷便揚長而去,氣得老鸨指着他的背影哆哆嗦嗦“你”了個半天,也沒“你”出個下文來。
出樓時天色已彎,風雪更甚,蕭厲卻連鬥笠都懶得再戴了。
他很是随意地将擋風的巾帕纏上脖頸,迎着那刮得人眼都睜不開的朔風往回走,任天地間呼嘯的寒意卷走身上那從樓裡沾上的惡心脂粉氣。
他娘曾經厭惡他。
他比誰都清楚。
不需要誰再來專程提醒他。
-
溫瑜在火塘旁做着刺繡,聽着外邊似要将樹都刮倒的妖風聲,将院門也吹得哐當做響,微籠了眉心朝外看了一眼。
那地痞至暮時也沒回來,蕭蕙娘身體不好,熬不住,溫瑜已讓她先歇下了。
溫瑜是見過那地痞翻牆回來的,怕這院門被風吹的聲音吵着了蕭蕙娘,也引來賊人,便放下針線,起身去關門。
她手方搭上一扇門,卻見院門外的牆根處坐着一道人影,背上積雪都落了一層了。
溫瑜被吓了一跳,手上拿着的門栓也不慎落到雪地裡。
這聲悶響,引得坐在外邊的人側頭看來。
對方身上沾着淡淡的酒氣,滿肩是雪,長睫凝着雪沫已成了一片霜白,一雙眼卻仍是綢黑如墨,銳利得叫人不敢逼視。
還好,是那地痞。
溫瑜心下松了口氣,卻又有些詫異,扶着門說:“您回來了,怎不進院?”
她身後映着屋裡的火光,襖裙便像是被在黑暗中被描出了個金邊,長發被夜風吹得微亂,神情縱使帶着淡淡的疏離,也有一股恬靜的溫柔。
蕭厲看了她一會兒,收回視線,擡手拂落肩上的雪沫,隻說:“喝多了,坐會兒醒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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