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不了。&rdo;桓容放下手,看一眼站在身側的秦璟,對錢實道,&ldo;掉頭回盱眙。&rdo;&ldo;盱眙?&rdo;不隻是錢實,聞聲過來的鐘琳也是面露詫異。&ldo;壽春被叛軍占據,淮南郡已非善地。&rdo;桓容深吸一口氣,道,&ldo;我将上表朝廷,言明叛軍之事,并請将州府改置臨淮。&rdo;桓容說話時并未避開秦璟,鐘琳似有意阻止,卻見前者眨了下眼,雖不能深解其意,到底沒有多言。命令既下,衆人迅速收拾起大車,啟程返還。秦璟帶隊送出數裡,即将分别時,隻見桓容推開車窗,示意他靠近。&ldo;有事麻煩秦兄。&rdo;&ldo;何事?&rdo;&ldo;如借道壽春返回彭城,還請将我之前所言盡數告知袁使君。&rdo;秦璟挑眉,當下笑道:&ldo;容弟讓我送信,可有什麼好處?&rdo;&ldo;好處?&rdo;桓容笑彎雙眼,道,&ldo;我有一筆大生意,必能賺得盆滿盈缽,屆時送秦兄一成,如何?&rdo;&ldo;僅是一成?&rdo;&ldo;一成半,兩成,不能再多了。&rdo;桓容頗有幾分糾結,秦璟不由得朗笑出聲,縱使一身铠甲,照樣掩不去高門郎君的潇灑俊雅,不世之姿。&ldo;好,兩成,說定了!&rdo;秦璟忽然自馬背彎腰,呼吸擦過桓容耳際:&ldo;容弟,留不留袁真全在你一念之間。如果改變主意,可送信至彭城。為那筆大生意,璟必不負所請。&rdo;話落,不等桓容回答,直起身調轉馬頭。一聲呼嘯之後,十餘騎奔馳向西,馬腹貼地,隆隆的馬蹄聲中,很快隻餘一抹煙塵。桓容捂着耳朵,思量秦璟的話,想到自己現下的處境,好心情沒能維持兩秒,眼底閃過一抹暗沉。既然都要算計他,就别怪他下手狠。還是那句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穿草鞋的照樣幹翻穿皮靴的。與人為善走不通,那就幹脆撕破臉,比一比誰更黑吧。桓容上表盱眙屬臨淮大縣,曆史久遠,春秋時名善道,曾為諸侯會盟之地。秦始皇統一六國,實行郡縣制,盱眙始建為縣。先屬泅水,後歸東海。秦末天下大亂,項梁擁立楚懷王之孫于此建都,号召天下英雄。西漢立國之後,盱眙曾先後屬荊、吳兩國。其後國廢歸入沛郡。漢武帝置臨淮郡,盱眙又從沛郡移出,改治臨淮,為臨淮都尉治所。此後經新朝、東漢至三國,盱眙一度歸于東海郡和下邳郡。魏國後期,還曾因戰亂民少成為棄地。司馬氏代魏之後,朝廷劃出下邳屬地重置臨淮郡,盱眙再歸臨淮。直至東晉太和年間,該縣始終是臨淮郡治所。桓容一路西行,沿途留意幽州轄下郡縣,派遣私兵健仆打探消息,其後綜合記錄成冊,确定盱眙最适合改置州府。一來,盱眙曆史悠久,地理位置重要,和彭城相距不遠,方便打探北方消息;二來,盱眙的轄地在郡内數一數二,适合開墾耕地,墾荒種植;三來,該縣在永嘉年間即有流民湧入,人口屬郡内最多,方便發展生産、開辟貿易;而流民的基數大,同樣方便桓容撿漏;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臨淮治所在縣内。桓容想要拔除釘子,掃除攔路虎,像在鹽渎一樣幹脆利落的滅掉地頭蛇,最适合在此地&ldo;動手&rdo;。一旦障礙掃清,便能設法選賢任能,再郡縣内安插人手,拓展人脈,徹底掌握臨淮郡,繼而将整個幽州納入掌中。計劃很好,要實行卻有一定困難,人手就是個大問題。對此,桓容也沒有太好的辦法,隻能走一步算一步,抓緊撿漏。前往盱眙的路上,鐘琳被請入武車,共商幽州之事。茶湯送上,桓容沒有着急開口,而是沉思半晌,将需要實行的步驟一條條列在紙上。因有部分是臨時想到,記錄下的内容十分繁雜,沒有什麼條理,換成尋常人看到,八成會一頭霧水。鐘琳則不然。看着桓容一項接一項列出,他的表情由平靜轉為驚訝,驚訝變為震驚,繼而成為欽佩。到桓容落下最後一筆,已是盯着紙上的墨迹出神,久久回不過神來。桓容放下筆,摘出其中一頁,遞到鐘琳面前,開口問道:&ldo;我欲依此行事,孔玙以為如何?&rdo;&ldo;善!&rdo;鐘琳拊掌笑道,&ldo;明公之謀大善!&rdo;桓容又提筆圈出兩項,道:&ldo;我聞淮南郡太守與袁真乃是姻親,彼此交情莫逆。此番袁真擁兵占據壽春,他九成随之叛晉。&rdo;說到這裡,桓容頓了頓,神情肅然。&ldo;離開建康之前,我曾大緻了解幽州下轄郡縣的官員。臨淮、淮南以及陳郡三地太守有親,淮南和陳郡太守更為從兄弟,其家族祖上曾為吳國官員,在郡内樹大根深,屢有不滿晉室之語傳出。&rdo;桓容收緊十指,表情中浮現幾許凝重。&ldo;若是淮南太守随袁真叛晉,臨淮和陳郡怕也在左右搖擺。時日長了,難保會是什麼态度。&rdo;&ldo;明公緣何得此結論?&rdo;鐘琳問道。&ldo;孔玙是在考我?&rdo;桓容挑眉。&ldo;仆不敢。&rdo;鐘琳嘴裡否認,眼中卻帶着一絲笑意。桓容搖搖頭,明白鐘琳是想借機提點自己,幹脆道:&ldo;自進入幽州以來,我的身份早不是秘密。&rdo;車隊過郡縣時,打出刺使旗幟,當地太守縣令均率下屬官吏出迎,言辭之間多有恭維,卻無一人提及壽春之事。若是離得遠,消息不暢通,尚且情有可原。臨淮郡就在淮南郡邊上,當地的官員會不知道壽春有變?不曉得桓容将有去無回?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結果倒好,從上到下、從太守到縣令,都是表面恭恭敬敬,滿口贊揚,背地裡各有謀算,連個暗示都不願意給。八成早視他為&ldo;死人&rdo;。這樣的表現,說暗中沒有貓膩,可能嗎?傻子都不會相信!&ldo;明公将州府改置臨淮,掌控郡縣政務,必先整治當地豪強,清理衙門官員。&rdo;見桓容說得明白,鐘琳也不再賣關子。臨淮太守和盱眙縣令首當其沖。&ldo;我知。&rdo;桓容點點頭。初來乍到,想要在當地立穩腳跟,必得雷霆手段,無論如何都要見一見血,才能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如果人手夠用,桓容很想将臨淮治所的官員吏目群全部換掉,一網打盡。奈何不具備條件,都滅掉沒人幹活,隻能抓大放小,先朝&ldo;起帶頭作用之人&rdo;動手,給他人一個警告。剩下的人老實則罷,不老實的話,等他抽出手來,在流民中篩選幾回,大可以逐個替換,挨個收拾。&ldo;我将上表朝廷,言明壽春之事。為剿滅叛軍,須得在幽州境内征兵,數量不下兩千。&rdo;魏、晉刺使有領兵和單車之别。桓容為單車刺史,假節都督幽州諸軍事,未加将軍号,即是平時不領兵隻問政事,僅在戰時有調動軍隊的權力,并可斬殺違反軍令之人。乍一看,這個安排并沒什麼。但聯合壽春之事仔細想想,不難明白,從最開始,朝廷就在防備他。身為豐陽縣公,有實封,食邑五千戶,桓容手中握有五十虎贲和千餘私兵,戰鬥力在北伐時得到檢驗,以同等的兵力,對上北府軍和西府軍都能拼上一拼。如果授封領兵刺使,桓容的權力将增大數倍,可以随時征發流民為州兵。一旦握有兵權,早晚尾大不掉,再想算計甚至掌控他,無異于難如登天。桓大司馬就是最好的實例。想走到這一步很難,但總要防患于未然。畢竟桓容是桓溫的親兒子,難保不會走上和親爹一樣的道路。想通其中的關節,桓容不由得冷笑。一場殺身之禍被他躲過,不代表事情就這麼算了。袁真既然占據壽春,那就讓他繼續占着。隻要他沒有馬上投靠胡人,自己甚至可以幫上一把。有這夥叛軍在,他才能光明正大行使&ldo;戰時&rdo;的權力,更可以趁機清理手下官員。一個&ldo;違反軍令&rdo;的帽子扣下來,甭管是太守還是縣令,全部一撸到底,不服者直接依軍令斬殺。防備他擁兵自重?那他就擁給他們看!壽春的叛軍擺在那裡,朝廷沒有證據,照樣奈何他不得。想算計他?不妨嘗嘗挖坑自己跳的滋味。&ldo;明公可想好了?&rdo;鐘琳正色問道。第一步邁出,必定再難回頭。桓容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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