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桓溫桓玄不能成才,大不了再多生幾個。以桓大司馬當下的建康狀況,明顯是再活上十年二十年沒有問題,自然有充裕的時間生兒子。誰都不會想到他會在短短幾年中去世。想到這裡,桓容不由得啧舌。&ldo;阿母,世子送回建康,府内定然生亂,您不妨同李阿姨搬去青溪裡。&rdo;不能離開建康,總能在城内搬家。與其對着那幾個鬧心,不如眼不見為淨。至于桓府内鬧出什麼亂子,另派人看着即可。這樣一來,府内出事也牽扯不上太多幹系。&ldo;一旦世子歸來,三兄定然會有動作。二兄如要結好兩個弟弟,必定也不會閑着。&rdo;桓容很想撇嘴,到底顧忌親娘,勉強忍了下來。&ldo;如果四兄能夠選官,可與兒同去幽州。屆時,阿母留在府内也是無聊,不如去新宅散散心。&rdo;新宅是他的私産,南康公主是他親娘,親娘到兒子家中小住,誰都不能說些什麼。至于小住是幾天、幾月還是幾年,管得着嗎?桓容決心将宅院加固,不做到鹽渎縣衙的防禦能力,也要暗哨箭樓齊備,備下充裕的谷物稻米。萬一城内生亂,整座宅院立刻化為堅固的堡壘,任誰都休想輕易攻破。&ldo;容我想想。&rdo;&ldo;阿母,這事……&rdo;桓容正要再勸,李夫人從室外走入,恰好聽到桓容的話,當下笑道:&ldo;郎君孝心,阿姊還猶豫什麼?妾觀此意甚好。&rdo;&ldo;阿妹。&rdo;南康公主有幾分無奈。李夫人輕輕福身,跪坐到南康公主身側,輕輕拂過公主身側的長袖,柔聲道:&ldo;逢三四月間草木萌生,柳絮飄飛,正可至溪邊賞景。妾聞宅中有一處池塘,養幾尾遊魚,引幾雙鳥,豈非樂事?&rdo;南康公主略有意動,李夫人彎起眉眼,笑得愈發嬌豔。&ldo;阿姊之前答應過,要為妾尋幾隻越鳥,再養些鹁鴿。這府裡怕是不成,郎君在青溪裡的宅院是個好地方。&rdo;南康公主的神情更為松動。&ldo;阿姊?&rdo;李夫人微微傾身,尾音輕揚,嬌聲千回百轉,如柳絮拂過水面,輕輕撩撥聞者的心弦。隻是&ldo;旁聽&rdo;,桓容都覺得脊椎發麻,下意識低頭,耳根一陣陣發熱。什麼叫絕色佳人傾國傾城,他算是有了深刻認識。想到&ldo;美人&rdo;,腦中不自覺閃過一個身影。愕然兩秒,桓容連忙搖頭。明明渾身煞氣,黑到骨子裡,就算長得再好也不該生出這種聯想。太和五年,春二月,桓大司馬啟程返回姑孰,馬氏和慕容氏攜幼子同行。坐在一輛車中,兩人的表現卻是截然不同。馬氏推開車窗,望着漸生新綠的春景,看着熟睡在一旁的桓容,笑意掩都掩不住。慕容氏緊緊抱着桓偉,一刻都不願松開。目光時而呆滞,時而掃過馬氏和桓玄,眼底閃過一抹暗色,旋即消失無蹤。同月,南康公主再入台城。不及五日,桓祎選官旅威副尉,是為從六品下階。桓容以幽州刺使上表,請桓祎赴任幽州。表書遞送三省,翌日得到回複,許其所請。桓祎穿上朝服,捧着官印,樂得直蹦高。官品大小無所謂,能離開建康,随阿弟同往幽州,才是他最高興的事。&ldo;阿弟放心,有我在,閑雜人等休想近你半步!&rdo;那個送出蒼鷹的尤其需要防備!官文即下,兄弟倆不好在建康久留,打點行裝準備啟程。&ldo;阿母何時往青溪裡?&rdo;擔心南康公主會改變主意,桓容每天都要問上一兩次。&ldo;至少要等世子歸府。&rdo;明白桓容的心思,南康公主不禁笑道,&ldo;放心,我既然點頭,斷不會輕易改變。&rdo;桓容猶不放心,又詢問過李夫人,得她再三保證,心才落回實處。至此,建康事了,桓容準備往幽州赴任。不料想,在出發的前一天,蒼鷹帶回消息,袁真不滿朝廷,深恨桓大司馬,竟派人私自往北地聯絡,意圖背棄晉朝投靠他人。&ldo;有書信送往塢堡,另有袁氏家仆分别往長安邺城。&rdo;接到袁真叛晉的消息,桓容頗有幾分詫異。袁刺使幫着晉室對抗桓溫,可謂是盡心盡力。如今被桓溫甩鍋打壓,除了郗愔之外,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話,天子和太後更是理都不理,桓大司馬的上表全部應允,袁刺使不心冷都不可能。加上桓大司馬名望升高,在朝中勢力極大,袁真擔憂一家性命,做出這個選擇并不奇怪。問題在于,他另投就算了,偏偏一投三家!桓容看看絹布,又看看正叼起鮮肉的蒼鷹,當真是有些不明白,袁刺使究竟是怎麼想的?雞蛋放到兩個籃子裡是有備無患,一口氣提出三個籃子,不怕雞飛蛋打?與此同時,秦璟和秦玓攻占下邳,計劃往東海郡進軍。&ldo;拿下東海郡,将徹底斷絕鮮卑南下之路。&rdo;秦璟鋪開輿圖,手指自西向東劃過一條長線。&ldo;此戰之後,我将率兵駐紮彭城,荊州和豫州交由阿兄鎮守。&rdo;彭城對面即是東晉的幽州,這個位置和距離,秦四郎十分滿意。秦璟話落,秦玓眨眼。&ldo;阿弟将駐紮彭城?&rdo;什麼時候決定的,他為何不知道?&ldo;阿兄有異議?&rdo;秦璟挑眉,黑眸深邃。眼見秦璟眉尾挑得更高,表情似笑非笑,秦玓不由得頭皮發麻,連忙搖頭,到底沒敢再提出疑問。轉身看到秦玦和秦玸的表情,秦玓果斷跑去牆角種蘑菇。有這樣一群兄弟,當真是做人不易。曆史拐彎秦璟攻占東海郡後,慕容鮮卑轄下的荊、豫、徐三州盡歸秦氏塢堡。戰報送抵西河郡,秦策大喜,當即許秦璟所請,自塢堡内調派五百騎兵和一千步卒趕往彭城,加固城牆,在舊城基礎上建造新城。相裡棗和相裡松正巧随船北上,知曉此事之後,中途轉道徐州助秦璟築城。待秦璟轉道回兵,邺城朝廷方知三州之地盡失。上報中言,州郡内的官員死的死、跑的跑,守軍一觸即潰,壓根不知抵抗。如下邳和東海等地,守城官員比士卒跑得更快,甚至不敢同秦氏仆兵接戰。确認消息屬實,慕容評大驚失色。知曉事态緊急,再顧不得私怨,親自奏請燕主,請封慕容垂為征南大都督,帶兵搶回失去的州郡。坐在皇位上,慕容暐連連打着哈欠,臉色憔悴,眼瞎一片青黑。既是終日沉迷酒色所緻,也有乍聞消息後的驚吓。慕容評立在殿中,字字句句為家國考慮,為朝廷盡忠,慕容暐又打了個哈欠,眼中閃過一抹諷刺。&ldo;太傅忠心為國,就準太傅所請。&rdo;&ldo;謝陛下!&rdo;&ldo;不過母後那裡未必高興。&rdo;慕容暐話鋒一轉,雙手一攤。&ldo;朕是沒辦法。如果朕開口,說不定太後又會鬧上一場。這事還需太傅勸說。&rdo;&ldo;臣?&rdo;&ldo;滿朝上下都知母後向來隻聽太傅的話。&rdo;慕容評表情驟變。什麼叫太後隻聽他的?這話若是傳出去還了得!慕容鮮卑不似匈奴,自立國之後,朝廷規章和法度風俗皆仿效漢家。如父兄死後,兒子弟弟繼承庶母寡嫂之事早已絕迹。國主今出此言,究竟是何用意?一時嘴快還是别有用心?慕容評凝視慕容暐,表情愈顯陰沉。慕容暐不以為意,呵呵笑了兩聲,打着哈欠站起身,順勢抻了個懶腰,懶洋洋道:&ldo;聖旨拟好之後,交給朕蓋印即可。&rdo;&ldo;遵陛下旨意。&rdo;慕容評拱手。&ldo;國事處理完了吧?&rdo;慕容暐單手撐在腰間,又打了個哈欠。&ldo;是。&rdo;&ldo;那好,殿中監又給朕進獻五個美人,兩個還是波斯買來。朕要去賞美,太傅就去見太後吧。&rdo;話落,根本不給慕容評開口的機會,慕容暐轉身走向殿後,很快失去蹤影。慕容評站在原地,确定天子絕非一時嘴快而是有意如此,不由得面沉似水,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殿中伺候之人低着頭,下巴抵在胸口,已是抖如篩糠。慕容暐走出殿後,确定慕容評再聽不到,當場拍着腿大笑出聲。&ldo;痛快,當真是痛快!&rdo;&ldo;陛下小心,地上涼!&rdo;見慕容暐不管不顧的坐到地上,宦者吃驚不小,連忙上前攙扶。&ldo;無礙,朕心裡痛快,在這坐會。&rdo;慕容暐一邊說一邊笑,笑着笑着竟流出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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