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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頁(第1頁)

秦璟一馬當先,秦玓略微落後,随距離漸近,仆兵們以刀背拍擊馬身,在奔馳中列成沖鋒陣型。号角聲再次響起,轟隆隆的馬蹄聲近在咫尺。氐人将兵臉色愈發蒼白,平日裡暴虐弑殺的猛獸,面對夜色中直撲而來的騎兵,瞬間變作待宰的羔羊,握刀的手都在隐隐顫抖。&ldo;殺!&rdo;&ldo;嗷嗚‐‐&rdo;大概是過于興奮,數個仆兵發出嘶吼,仿佛草原上的狼群,迅速引起連鎖反應。曾被胡人視做牛羊的漢人,這一刻化為奪取人命的兇神,排成錐形的戰馬沖進氐人馬隊,一陣清脆的刀戈相擊聲後,鮮血飛濺,血色染紅刀鋒。氐人天性悍勇,不甘心就此落敗,更不願任由漢人宰殺。領隊的将官丢掉火把,舉刀發出一聲長喝,剩餘的氐人聚攏到他的身後,雙方開始以命換命,對撞沖鋒。刀槍相互撞擊,伴着騎士跌落馬背時的慘叫,時而夾雜着骨頭被馬蹄踩斷的脆響,譜寫成一曲悲壯的樂章。濃煙飄散,現出璀璨的繁星,清冷的彎月。月光灑落,地上的血都似鍍上一層銀輝。沒有沖殺聲,也沒了驚人的嘶吼。氐人一個接一個落下馬背,最後隻剩一名将官,高舉長刀沖向秦璟,擦身而過時,手臂脫離肩膀,飛起半空,仿佛慢動作一般,落到滿地鮮血之中。&ldo;啊!&rdo;慘叫一聲,氐人将官跌落馬背,脊椎撞到刀柄,脆響聲後,半身失去知覺。&ldo;殺我……殺了我……&rdo;秦璟甩掉長槍上的血,兩名仆兵策馬走進,看着雙目無神的氐人,終于大發慈悲,一刀結果了他的性命。&ldo;要我說,就不該這麼便宜他!&rdo;一名仆兵幾次同氐人對戰,認出将官腰帶上的标記,冷聲道:&ldo;他可是氐人貴族,苻健在長安定都後,這一支就駐守并州。當時并州有劉氏、趙氏、王氏三族塢堡,不下兩千人口,都被這支氐人屠得一幹二淨!&rdo;仆兵越說越氣,恨不能将這些氐人碎屍萬段。&ldo;我大父碰巧不在堡内,僥幸逃過一劫。可憐留在堡内的族人,竟沒留下一個活口!&rdo;仆兵到底沒忍住,躍下馬背,抓起一杆木槍,将将官的屍體戳個對穿,立在死去的氐人之中。&ldo;這些畜生都該千刀萬剮,碎屍萬段!&rdo;衆人沒有出聲,準備焚燒屍體的仆兵看向秦璟。&ldo;郎君,燒不燒?&rdo;邺城下過一場大雨,河東附近仍舊亢旱。還有不到半個時辰就要天明,以時下的高溫,這些屍體很快就會腐爛。&ldo;不燒。&rdo;秦璟作出決定,讓人收起帶有塢堡标記的刀槍,留下幾柄乞伏鮮卑慣用的長刀。&ldo;阿弟,&rdo;秦玓不贊同道,&ldo;何須如此麻煩?&rdo;秦璟搖搖頭,讓仆兵折斷木槍的槍頭,仍留氐人将官&ldo;立&rdo;在原地,解釋道:&ldo;乞伏鮮卑對苻堅有不臣之心,如今萬餘人領兵在外,時機頗為湊巧,何妨多添一把火。&rdo;&ldo;他們會相信?&rdo;&ldo;不信又如何?&rdo;秦璟挑眉道。秦玓眉頭緊皺,仍有些不明白。&ldo;阿兄,氐人不信任乞伏鮮卑,否則也不會幾次借出兵之機削弱對方。乞伏鮮卑同樣不服氐人,此次發兵荊州,表面似是效忠,背地裡早打着自立的主意。&rdo;秦璟娓娓道來,秦玓表情肅然,沒有出聲打斷。&ldo;你我火燒乞伏鮮卑的營地,到底沒有滅掉整個部落,一萬多的鮮卑青壯在外,如在荊州紮下根基,于塢堡必成禍患。&rdo;&ldo;無妨借此挑撥二者,無論成與不成,都将促使二者加速決裂。&rdo;仆兵動手幹淨利落,這百餘氐人死傷殆盡,氐人和鮮卑人會懷疑秦氏塢堡,卻沒有實在證據。&ldo;苻堅常以仁德标榜自己,得王猛輔佐,治國上頗有見地。但其終歸是胡人,脫不開胡人本性。&rdo;&ldo;乞伏司繁能忍辱負重,在死局中求得生路,同樣不可小觑。&rdo;秦璟頓了頓,沉聲道:&ldo;慕容垂盤踞豫州,或多或少,已對塢堡構成威脅。如果荊州被乞伏鮮卑占據,難保二者不會聯合起來。屆時,想要出兵剿滅恐非易事。&rdo;所以,這些氐人需要死于乞伏鮮卑之手,而乞伏鮮卑也需要知曉,氐人賊喊捉賊,滅掉他們的部落卻反咬一口,聲稱他們反叛,殺死駐守并州的巡邏騎兵。&ldo;事情成與不成,端看彼此如何考量。&rdo;這個計劃是臨時起意,布置委實算不上周密。然而,無論苻堅還是乞伏司繁,他們看重的不是真實,而是利益。&ldo;如果苻堅不動手?&rdo;&ldo;無妨。&rdo;秦璟拭過槍杆上的血迹,道,&ldo;長安的探子回報,王猛曾幾次谏言苻堅,不要放走乞伏司繁,可見其對後者起了疑心。有這樣的機會,他必定會力勸苻堅舍棄進入荊州的鮮卑騎兵,必要時,大概還會背後捅上一刀。&rdo;秦玓倒吸一口涼氣。&ldo;他不想占鮮卑人地盤?&rdo;&ldo;地盤自然要占,未必一定要是荊州。&rdo;秦璟頓了頓,意味深長道,&ldo;晉兵不退,慕容垂不動,慕容評會繼續請氐人發兵。到時候,王猛大可以直接提出條件,不怕對方不答應。&rdo;&ldo;這些謀士的腦袋,我是真不明白。&rdo;秦玓搖搖頭,明顯有些頭疼。忽又話鋒一轉,道,&ldo;說起來,阿弟,長安的探子到底是什麼身份,消息如此及時,該不會是官員?要麼就是後妃?總不會是個宦者吧?&rdo;&ldo;阿兄以為呢?&rdo;秦璟挑眉,沒有正面回答。&ldo;阿弟,能不能别賣關子,好好說話,就一次?&rdo;秦玓瞪眼。&ldo;不能。&rdo;秦璟的回答幹脆利落。秦玓:&ldo;……&rdo;說好的孔懷之情呢?太和四年,八月中,邺城下過一場大雨,又變得驕陽似火,正午的高溫幾乎能将人烤熟。五萬大軍駐紮在枋頭,距邺城不到百裡,卻沒有繼續前行。桓容從劉牢之口中得知,不隻是前鋒右軍,整個大軍的補給都出現問題。&ldo;袁使君連下谯郡、梁國,卻遲遲未能鑿開石門。無法自黃河運送軍糧,搶割的谷麥并不能維持多少時日。&rdo;北地遭遇旱災,糧食本就減産。桓溫為補足軍糧,下令各支隊伍搶割,許多麥田沒有成熟就被兵士割走,能收獲多少糧食,自然是可想而知。&ldo;繳獲的戰馬不多了,大司馬有意逼迫當地豪族開倉。&rdo;劉牢之所指的豪族并非全是鮮卑人,還包括居住在北地的漢人。桓容不禁皺眉。晉軍北伐,打的是&ldo;收複國土,修複皇陵&rdo;的旗号。之前搶割谷麥,現下又要搜刮豪族,無異于殺雞取卵。渣爹真要收攏人心?怎麼看都是在刷惡名。&ldo;将軍,此事已經定下?&rdo;&ldo;尚未。&rdo;劉牢之搖頭,道,&ldo;前有兖州孫氏起兵響應,又有東平幾姓開城迎接大軍,大司馬真要逼迫當地豪強,這些投靠來的大族也會心生猜疑,于戰事十分不利。&rdo;桓容明白這個道理,相信桓大司馬更加清楚。無奈的是,石門至今未能鑿開,一場大雨之後又變得天旱,水道将要阻塞,留給大軍的時間實在不多。&ldo;郗使君是什麼意思?&rdo;&ldo;使君以為,無論如何不能動漢姓。&rdo;潛台詞時,郗刺使不反對搶劫豪強,但不能搶漢家,隻能向胡人動手。即便都是搶,這個态度至少能安撫部分人心。&ldo;其他人怎麼說?&rdo;&ldo;多以使君之言為善。&rdo;劉牢之蹙眉,說是這樣說,最終拍闆的仍是桓溫。況且,這些南來的刺史郡守,未必真将北地豪強視作&ldo;自己人&rdo;。能出面反對一下已是不易,為他們同桓大司馬争執?純屬于賠本買賣,完全不合算。&ldo;如果石門再不鑿通,怕是……&rdo;劉牢之話沒說完,突聽帳外傳來一陣亂聲,繼而是響亮的鷹鳴。&ldo;怎麼回事?&rdo;劉牢之喝問道。謀士曹岩踉踉跄跄進來,單手捂着額頭,嘴裡吸着冷氣,道:&ldo;将軍,外邊來了一群鷹!&rdo;一群?劉牢之微頓,下意識看向桓容。據他所知,整個前鋒軍的營盤之内,隻有這位能和鷹扯上關系。桓容沒有遲疑,當即起身走到帳外。此時,帳前聚集十餘護衛,連同巡營的士兵,将近四五十人擠在一處,要麼舉着刀鞘亂揮,要麼抱頭閃避,低頭辨不清方向,不時會幾個人撞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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