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臣告退。&rdo;自闖入内殿之後,這是慕容評第一次口稱&ldo;臣&rdo;,實在是無比的諷刺。&ldo;國主受到驚吓,近日不便上朝,太後身體微恙,最好安心養病。&rdo;留下這句話,慕容評大步離開,放肆之态足可令桓大司馬甘拜下風。内殿中,宮婢匆忙收拾掉死去宦者的屍身頭顱,随後退到殿外,頭頸低垂,猶如木雕泥塑。太後怒到極緻卻是無從發洩,見到仍在發抖的慕容暐,抓起硯台砸了過去。&ldo;沒用的東西!&rdo;巴掌大的石硯迎面飛來,慕容暐匆忙閃躲,仍被墨汁濺了一身。&ldo;你要是有吳王三分,咱們母子也不會被欺負到如此境地!&rdo;慕容暐看着臉帶怒色,胸口不停起伏的太後,突然笑了。笑容空洞,無悲無喜。&ldo;母後,阿兄倒似吳王。&rdo;慕容暐幹巴巴的說道,&ldo;人稱聰敏好學,沉毅果敢,可他死了,病死了。&rdo;&ldo;你……&rdo;可足渾氏面上閃過一絲驚慌,迅速隐去,卻沒有逃開慕容暐的眼睛。&ldo;阿兄比我健壯百倍,一場小病就沒了。太後,阿母,&rdo;慕容暐的笑容終于不再空洞,表情中湧現道不出口的哀傷,&ldo;如果我真的肖似吳王,可能活到登基之日?&rdo;&ldo;我不懂你在說什麼。&rdo;可足渾氏壓下突起的慌張,怒道,&ldo;我看你是腦袋不清醒,開始胡言亂語!&rdo;&ldo;不清醒?對,我是不清醒。&rdo;慕容暐嘿嘿笑着,竟是爬到太後腳邊,拉住太後的裙擺,神情詭異道,&ldo;太後,阿兄當年吃的蒸餅,未知兒可要嘗一嘗?&rdo;&ldo;放手!&rdo;可足渾氏面現慌亂,一腳踢開慕容暐,高聲道:&ldo;國主染恙,今日不許他出殿!&rdo;話落,可足渾氏匆忙返回太後宮,留下慕容暐趴在地上吃吃冷笑。自此,國主慕容暐病在宮中,朝政全由慕容評把持。可足渾氏轉而聯合不滿慕容評之人,為保住慕容沖和清河公主,甚至反對召慕容垂還朝。朝廷内鬧得不可開交,慕容垂得到喘息之機,慕容暐則終日與酒為伴,一天十二個時辰,難得有幾刻鐘清醒。一南一北,晉帝燕主,都是大權旁落,郁憤難消,無親信相伴,唯有一醉解千愁。接到苻堅命令,王猛放棄同慕容垂正面對抗,而是繞路攻打陝城,一戰而下,抓獲了向燕人獻城的氐人叛将。&ldo;撤兵!&rdo;得手之後,王猛無意占據空城,迅速收攏部隊,下令撤回秦地,并将叛将綁入囚車,一并押回都城長安。慕容垂派出的援兵姗姗來遲,陝城已是黑煙滾滾,陷入一片火海。城内居民要麼被屠戮,要麼被氐人擄走,房舍建築俱被付之一炬。因兩月未曾下雨,溪流斷決,河水下降,大火無法撲滅,足足燒了三天三夜。到火滅時,整座城池已成一座廢墟,再不見昔日半點影子。陝城兵敗,慕容垂的帥印反倒握得更穩。邺城内終究不全是酒囊飯袋,見識到氐人兇猛,不敢視戰局如兒戲,以漁陽王慕容涉為首的皇族宗室合力牽制住慕容評,攔下第三份送往豫州的诏令。事情傳出,王猛反應過來,捶着大腿道:&ldo;妄稱算無遺漏,竟是中了慕容垂的計謀,失策!&rdo;仔細想想,慕容垂将氐人叛将安排在陝城,明顯是放下誘餌等着氐人派兵。戰時增援的速度也是慢得不合常理。早知如此,他壓根不會帶兵進攻陝城。奈何苻堅執意下令,他又不能公然抗命。想到囚車中的魏公和苻柳,王猛不禁搖頭。遇上慕容垂這樣的枭雄,此二人當真被利用得徹底。陝城一戰後,氐人抓回叛将,慕容鮮卑未再派人重踞城池,雙方沒有明言休戰,卻維持一種奇怪的和平。秦氏塢堡獲悉戰況,家主秦策語于謀士:&ldo;燕主之位恐不久矣。&rdo;如果之前慕容垂沒有生出二志,經過這回也會生出叛心。&ldo;燕國朝廷久弊,奸佞擅權,婦人禍國,縱使慕容俊再世也是回天乏力。&rdo;發出同樣感慨的,還有身在鹽渎的秦璟。見到黑鷹送來的消息,秦璟同随行謀士道:&ldo;慕容鮮卑外強中幹,如慕容垂真被逼反,無需外力讨伐,内部必将生亂。&rdo;謀士接過絹布,細細看過兩遍,就要吹亮火折子點燃。&ldo;不必。&rdo;秦璟攔住他,收回絹布,折了兩折放入袖中。謀士面露不解,秦璟笑而不言,起身離開内室,穿過木造回廊,停在桓容所在的正室前。&ldo;秦郎君?&rdo;小童捧着漆盤走出,見是秦璟,立即彎腰行禮,并道,&ldo;郎君稍待,奴立即通報。&rdo;秦璟來得實在不巧,桓容正在沐浴。進入四月,天氣一日熱過一日,好似已經進入盛夏。鹽渎不似建康,好歹下過兩場小雨,然而雨過之後更覺悶熱。桓容幼年多病,體質偏弱,實在耐不住熱,隻能每日沐浴。小童入内通禀時,桓容正盤膝坐在蒲團上拭發。有會稽的先例在,又有南康公主嚴令,阿黍對府内的婢仆嚴防死守,桓容沐浴時,基本都是童子伺候。&ldo;郎君,秦氏郎君來訪。&rdo;&ldo;秦兄?&rdo;桓容停下動作,抓着一把仍在滴水的長發,看看剛上身就濕了半邊的外袍,果斷道,&ldo;先請秦兄到客室,我稍後就到。&rdo;&ldo;諾!&rdo;秦璟飲茶湯的時間,桓容換了三條布巾,長發依舊擦不幹,幹脆披在身後,換上淺色大衫,玩一回魏晉潇灑。初次見到郎君這樣打扮,廊下的婢仆都是瞪大雙眼,臉泛紅潤,一人還掉了手中的掃把。小童在側室前等候,同樣吓了一跳。郎君平日說什麼都不穿大衫,今天這是怎麼了?無視衆人目光,桓容邁步走進客室,長發披在身後,發尾猶在滴水。好在風中帶着暖意,不出片刻,木闆上的水漬即被蒸幹。&ldo;勞秦兄久待。&rdo;桓容正身坐下,到底過不去吊帶衫一關,大衫内加了一層中衣,隻是領口微敞,不似往日嚴謹,多出幾分灑脫。見到這樣的桓容,秦璟眼神微閃,放下茶盞,笑道:&ldo;是我尋的時機不巧。&rdo;&ldo;哪裡。&rdo;桓容搖搖頭,待婢仆送上茶湯,端起飲了一口,道,&ldo;容不耐熱,稍動一動便要出汗,每日皆要如此,讓兄長見笑。&rdo;提到天氣,秦璟收起輕松神情,歎道:&ldo;我南下之前,西河未降一場春雨。堡内司農言,今年恐要亢旱。&rdo;旱災嗎?桓容放下茶盞,面上現出一抹凝重。&ldo;塢堡可有應對之法?&rdo;秦璟搖搖頭。如果有辦法,何須年年向外買糧。大父和阿父都曾鼓勵農耕,到頭來卻是白費力氣。&ldo;我聽敬德說,預期有旱災,可尋地方鑿井。&rdo;秦璟笑道:&ldo;确有此法,然塢堡内并無擅長尋井之人,我聞公輸氏擅此道,未知容弟願否割愛?&rdo;桓容幹笑兩聲,很想給自己一巴掌,讓你嘴快!沒事找事,麻煩了吧!&ldo;秦兄,這個……&rdo;&ldo;恩?&rdo;秦璟挑眉,見桓容面現難色,活似将要炸毛的狸花貓,不由笑道,&ldo;容弟無需擔憂,璟乃戲言。&rdo;戲言?桓容瞪眼。說好的以誠相待的呢?人和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呢?&ldo;北地旱情非是鑿井可解。&rdo;見桓容面露疑惑,秦璟耐心解釋起來。&ldo;自漢末黃巾之亂,近兩百年間,北地常遇天災,水澇、天旱、蝗災,自璟記事起,秦氏塢堡統轄之地已遭數次旱災。每逢天變必有蝗災,百姓流離失所,餓餒死于途中。流民之慘狀,非言語可以形容。&rdo;&ldo;前歲,西河郡遭遇蝗災,家君遣人四處購糧,仍有不下百人餓死。&rdo;&ldo;今歲二、三月間已有預兆,故而璟三度南下,望與容弟當面商議,今年交易的糧數是否能增加百石。&rdo;桓容沉默下來。他不是不想幫忙,然而京口送來消息,北伐之事已定,北府軍的糧秣多數出自僑郡,鹽渎是他食邑,不屬僑郡管轄,卻也不能袖手旁觀。之前仗着有錢有糧,桓容四處搜刮流民,鹽渎人口飛漲,如今将近五千。人多,需要的糧食就多。刨除前定的交易數量,再除掉上交的軍糧,糧倉裡并不剩多少。&ldo;容弟若是為難,璟定不強求。&rdo;秦璟正色道。&ldo;多謝秦兄體諒。&rdo;桓容松了口氣。他不是不想幫忙,而是實在無法,總不能變糧食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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