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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第1頁)

旁觀之人盡皆大驚。桓祎愣在車上,嘴巴開合,完全不知該說些什麼。南康公主抓住庾氏不放,自有其立場和道理。桓祎身無官職,更無才名,竟&ldo;逼&rdo;得庾希當街賠罪,足見桓氏張狂。人群竊竊私語,指指點點。桓祎臉色漲紅,不知當如何化解。哪怕再愚鈍,此刻也知道,自己被對方擺了一道。庾攸之被健仆請來,提劍奔至前門。見庾希對桓祎行禮,當即大怒。&ldo;桓癡子,你欺人太甚!&rdo;&ldo;住口!&rdo;庾希厲聲喝道,&ldo;當衆口出惡言,我便是這般教你?!&rdo;&ldo;可……&rdo;庾攸之怒視桓祎,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硬是被庾希壓住,向桓祎道歉,不許再說半個字。來青溪裡之前,桓祎特地做過準備。自認道理在自身,可以讓庾攸之低頭。結果庾攸之的确低頭了,卻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庾希挖坑,反讓自己栽了進去!可以想見,今日之後,庾家主高風折節定當傳頌建康,桓氏跋扈的名聲也将更上一層樓。之前當街揮鞭,無故傷人的庾攸之,甚至會被世人同情。庾希見好就收,目的達到,又行一禮便折返家中。待大門關上,多日來的郁氣一掃而空,恨不能大笑三聲。&ldo;桓元子啊桓元子,任你英雄一世,有這樣一個兒子,合該為世人嗤笑!&rdo;&ldo;伯父?&rdo;&ldo;随我來。&rdo;庾希收起笑容,召庾攸之随他前往靜室。今日之事尚不夠破局,到上巳節日,正好再給桓氏一個教訓。他求上謝安,起初的确為保住侄子。不想老天相助,桓祎這神來一筆,把柄送到面前,讓他改變了主意。反正已經得罪,何妨再得罪一次。之前僅有庾、殷兩家,且道理都在對方,自然處于下風。現如今,桓祎&ldo;跋扈&rdo;在先,謝氏也算牽扯進來,桓溫還要名聲,誓必要咬牙吞氣。南康公主再追究,也不足以撼動庾氏根基。況且,桓容受傷之事絕不簡單,背後怕有桓家庶子手筆。屆時設法揭開,他倒要看一看,桓元子當如何自處。思及此,庾希再度失笑。面容英俊,笑聲清朗,卻無端令人脊背發冷,心生寒意。教導庾希老奸巨猾,桓祎講理不成反倒吃了悶虧。垂頭喪氣的回到家中,被南康公主喚去,本以為會受到責備。萬萬沒想到,南康公主詳細問明經過,并沒有發怒,僅是冷笑一聲。&ldo;庾始彥倒是做得出來。&rdo;幾十歲的人了,和一個未及冠的小郎君耍心機,當真是好大的能耐。虧他觍顔自稱郡望家主,也不怕庾冰泉下有知,再被氣死一回。&ldo;阿母,兒錯了。&rdo;桓祎俯首在地,滿面羞愧。明明想好為阿弟出氣,找庾攸之讨回一個公道,結果卻被對方算計,講理不成反弄得無禮,他真是沒用!&ldo;你想為瓜兒出氣是盡兄長之責,心是好的。但自作主張,行事莽撞,才會有今日教訓。&rdo;南康公主緩聲道。&ldo;兒愚笨口拙,自不量力,未能為阿母解憂,反為家中增添麻煩,實在愧對尊長。&rdo;桓祎更覺得慚愧,滿臉赤紅。&ldo;吃一塹長一智。記住教訓,以後便能少吃虧。&rdo;南康公主未見厲色,反而耐心教導。長袖鋪展在膝側,仿佛兩面錦緞織成的繡扇。&ldo;經過此事,你當收一收莽撞的性子,凡事三思而後行。&rdo;&ldo;諾。&rdo;&ldo;你父乃是當朝大司馬,你母乃我陪滕,縱非宗室女也屬中品士族。你不可妄自菲薄,反倒讓人看了笑話。&rdo;換句話說,庾攸之算什麼東西,敢當面抽鞭子,就該兩鞭子還回去!&ldo;諾。&rdo;&ldo;世子的出身并不高于你。&rdo;南康公主挺直背脊,望入桓祎眼中,正色道,&ldo;桓濟桓歆更是如此。&rdo;桓祎愣愣的坐着,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ldo;你且記住,同樣是大司馬的兒子,你不比别人差。縱無才學又如何?除了烏衣巷那幾家,吳、興兩郡士族當面,照樣無需低頭。&rdo;桓祎再次臉紅。這一次卻不是羞愧,而是激動。&ldo;阿母教導,兒謹記在心。&rdo;&ldo;明白就好。&rdo;南康公主滿意點頭,&ldo;今日事不必放在心上。人生在世,又不是全靠名聲活着。&rdo;也隻有庾希,才會動這樣的奸猾心思。不似士族家主,反倒更像個後宅婦人。難怪數年都被夫主壓住得擡不起頭。&ldo;得謝氏相邀,上巳節日,你同瓜兒同往青溪。我倒要看看,建康人會說些什麼。&rdo;&ldo;阿母,兒同阿弟往青溪?&rdo;桓祎有些發憷。想起曲水流觞,吟詩題字,頓覺一個頭兩個大。&ldo;謝氏郎君親自來請,為何不去?&rdo;南康公主蹙眉,恨鐵不成鋼道,&ldo;有點出息。&rdo;&ldo;……諾。&rdo;&ldo;回去吧。&rdo;&ldo;諾。&rdo;桓祎恭敬行禮,退出房門。南康公主不再正身端坐,而是斜靠在矮榻旁,疲憊的捏了捏眉心。李夫人無聲揮退婢女,親手為公主除下金簪,解下發髻。其後令人燃香,跪坐在榻後,将公主的頭放到腿上,輕輕揉着公主的額際。&ldo;阿姊費心了。&rdo;&ldo;不費心行嗎。&rdo;南康公主合上雙眸,秀發披散,兩鬓竟隐現幾線白絲。&ldo;瓜兒自幼身子不好,此番又遭了這麼大的罪,我幾夜都睡不好。前頭幾個都不省心,隻有這個還能教一教。&rdo;可惜就是不開竅!如果桓祎開竅,有南康公主幫扶,臨賀縣公又豈會落到桓濟的頭上。至于世子之位,南康公主壓根不稀罕。兩晉公主出嫁,嫁妝極其豐厚。南康公主身為嫡長女,陪嫁的絹超過三百匹,金銀銅錢以車運載,更有田産奴仆無算。當年庾太後的庫房,兒子沒得多少,九成都給了親女。桓容為公主親出,天子是他的表兄,降生就得封縣公。又背靠桓家勢力,何愁沒有出身?倒是幾個妾生子,整日起歪心。這回更膽大包天,要害他的性命!想到桓濟暗藏禍心,指使仆人加害桓容,事後卻能不留證據,南康公主便銀牙緊咬。現在尚且不能如何,總有一日……李夫人溫柔颔首,纖纖玉指梳過烏發,挑出半截白絲,輕輕扯斷。南康公主睜開雙眼,發現是一根白發,不由得歎氣。&ldo;阿姊之心,四郎君總會明白。&rdo;聲音婉轉,長袖輕擺,露出半截玉臂。纖指微動,白絲已被包入絹布,藏進袖中。&ldo;你留這個做什麼?&rdo;南康公主笑着問道。&ldo;就是想留。&rdo;李夫人紅唇微翹,刹那間眼波流動,端得是俏麗無雙。桓容得知殷氏來人已走,又聽到桓祎惹禍,歸家即被南康公主喚去。想起總是為了自己,不顧阿谷和小童阻攔,披上外袍就疾步而來。行動間發尾輕揚,如黑緞滑過回廊。尋到南康公主所在,跨過房門,正好見到美人相憐的一幕。南康公主和李夫人不覺如何,更招手讓桓容入内。後者卻是耳根泛紅,頭頂冒煙,尴尬中生出疑問:妻妾相合到這般地步,未知桓大司馬究竟作何感想?兩晉士人灑落。桓大司馬或許、應該不會介意?甚者,還會笑呵呵視為佳話?不成,不能再想了。桓容連忙搖頭,眼前這可是親娘,如此&ldo;污&rdo;的想法實在太不應該,簡直是大逆不道。&ldo;坐到阿母身邊。&rdo;南康公主坐起身,喚婢仆送上湯茶和幾碟幹果。&ldo;這是臨海郡新出的花樣。&rdo;指着一盤酥脆的麻花,南康公主道,&ldo;做法似寒具,味道卻是更好,正好給你用。&rdo;&ldo;謝阿母。&rdo;桓容端正坐下,拿起長筷。麻花撒了糖粒,卻不是太甜,相當松軟,極好下口。一連吃了三塊,正想去拿第四塊,桓容突然想起什麼,擡起頭果然發現,南康公主和李夫人正看着他,神情都有些微妙。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桓容到底沒舍得停手,幹脆低下頭,眼不見心不煩,将幾碟幹果點心全部消滅。天大地大,吃飯最大。解釋什麼的,稍後再說。&ldo;瓜兒,&rdo;南康公主面帶憂心,&ldo;可是有哪裡不适?&rdo;兒子不吃飯,她擔心;飯量不大,一樣擔心;一夕飯量猛增,卻是更加擔心。&ldo;阿母,兒無事。&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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