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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頁(第1頁)

&ldo;為何?&rdo;抛開自身煩惱,朱厚照興緻勃勃,看起楊瓒熱鬧。&ldo;這個嘛,&rdo;楊瓒笑笑,道,&ldo;事情還要從幾月前說起……&rdo;朝中文武見此情形,必會以為楊瓒瘋了。如此&ldo;醜事&rdo;,哪怕錯不在自身,也當盡量遮掩,沒有在天子面前實言的道理。偏楊瓒反其道而行,不但說了,更是巨細靡遺,連行商送給他的兩口箱子都沒落下,凡箱内之物,件件道出,沒漏半件。&ldo;臣本以為,不過一件尋常事。哪裡料到,會生出這番波折。&rdo;&ldo;楊先生未想納妾?&rdo;&ldo;從未。&rdo;&ldo;假意定下,實是幫女子躲避舉送?&rdo;&ldo;正是。&rdo;朱厚照忽然沉下臉,喝道:&ldo;大膽!不怕朕治你欺君之罪?!&rdo;楊瓒起身,肅然道:&ldo;臣有過,請陛下降罪!&rdo;朱厚照沉着臉,遲遲沒有出聲。谷大用和丘聚額頭冒汗。唯有楊瓒,眼觀鼻鼻觀心,自始至終不動聲色。&ldo;哈哈……&rdo;片刻,朱厚照忽然捶着大腿,笑了起來。笑聲爽朗,如冰面破開,乍然打破沉凝的氣氛。&ldo;陛下?&rdo;&ldo;楊先生果然是性情中人。&rdo;楊瓒:&ldo;……&rdo;&ldo;過不在楊先生,便是要罪,也是商家。&rdo;朱厚照笑夠了,自行從食盒裡端出一碟點心,道:&ldo;這事蹊跷,似是有人故意要害先生。&rdo;&ldo;陛下英明,臣也有此想法,隻不敢确定。亦不明白,如此淺陋之法,錯漏百出,究竟是何人主使,目的為何。&rdo;潑髒水損他名聲?未免太過明顯。能在幾月前開始布局,将族人牽連入内,必是心思缜密之輩,不會如此莽撞行事。如今,簡直是明擺着告訴楊瓒,有人要害他。凡是不缺腦子,都會想到,以區區一個商戶,如此胡攪蠻纏,不要命了嗎?楊瓒幾乎懷疑,謀劃此事之人,必是中途被隕石砸到,才會行事大變,昏招頻出。&ldo;目的啊。&rdo;吃完最後一塊點心,咕咚咕咚飲下整盞茶水,朱厚照豪邁道:&ldo;楊先生無需憂心,朕幫你查。&rdo;&ldo;陛下?&rdo;&ldo;朕讓牟斌遣人去宣府和大同,正好将此事一并解決。&rdo;&ldo;臣謝陛下隆恩!&rdo;朱厚照的反應,多少在楊瓒預料之中。這件事太過蹊跷,線頭難覓。最好的辦法,就是快刀斬亂麻。楊瓒無心費神,壓根不和對方玩心思,直接借天子之力碾壓。即使長了諸葛孔明的腦子,照樣白搭。言官上疏?天子面前已有備案,不過被罵幾句。楊侍讀表示:罵着罵着就習慣了。&ldo;小事一樁。&rdo;朱厚照站起身,抻了個懶腰,&ldo;朕今日不去弘文館,楊先生既然來了,繼續為朕講北疆和海外方物,如何?&rdo;話落,朱厚照走到禦案後,搬起一艘海船模型,船槳桅杆,船艙船錨,皆仿實物而制,精工雕鑿,巧奪天工。船上的水手官員,俱是活靈活現,神情動作惟妙惟肖。&ldo;此乃福船,太宗皇帝遣船隊下西洋,既用此船。&rdo;模型放好,又取出數卷海圖,喚谷大用和丘聚鋪開,幾乎占滿半座暖閣。&ldo;臣鬥膽,此物從何而得?&rdo;楊瓒特地打聽過,鄭和的航海圖,在憲宗皇帝時已不知去向。一說被當時的車駕郎中,現今的兵部尚書劉大夏藏了起來;另一說,已被全部焚毀。&ldo;承運庫查點珍寶庫銀,從太宗皇帝留下的箱子裡翻到。&rdo;朱厚照道,&ldo;可惜,福船隻餘這一艘。&rdo;鋪開的海圖俱已泛黃,頁邊微皺,部分字迹模糊不清,在邊角處,記錄有永樂年間字樣。楊瓒俯下身,小心拂過紙面,發現不及想象中光滑,有粗粝之感,似用牛羊皮所制。&ldo;可惜沒有名冊留下,不知這些都是出自誰手。&rdo;朱厚照好奇心極盛。&ldo;如果知曉,召其後人前來,必能解說一二。&rdo;&ldo;陛下,此事急不得。&rdo;内憂外患未除,鞑靼雖然退兵,卻是臨走不忘惡心人,留下隐患。處理不好,朝廷和歸附部落必要生出嫌隙。最糟糕的情況,後者被鞑靼挑撥,同朝廷徹底離心,後果不堪設想。其次,天子初登基,剛剛坐上龍椅,步子尚且不穩,想要撒丫子開跑,必會跌跟頭。海圖在手,早晚能有人解讀,無需急在一時。再次,大行皇帝遺诏有命,兩宮催得急,朱厚照不想成親也得成親,事情拖得越久,隻會越被動。楊瓒理解朱厚照的心情,卻沒法幫忙。他不能成親,成親就是害人。朱厚照則不然,如能娶個合心意的姑娘,未必不能雙宿雙栖,白頭相守。現下,朱厚照想出裝病這個法子,已有犯熊迹象,實不好多勸說。反正距離年尾還有時間,隻要不超過遺诏規定的&ldo;年限&rdo;,總能想出法子,勸天子回心轉意。思定之後,楊瓒擺正心态,開始和朱厚照一起琢磨海圖和福船。好奇心被挑起,動手能力又是極強,不到片刻,福船即被拆了個七零八落。看着滿地零碎,朱厚照瞪眼,半晌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ldo;楊先生,裝不起福船,朕不許你吃飯!&rdo;&ldo;臣遵旨。不過,陛下,臣隻是說說,動手拆的不是臣……&rdo;&ldo;朕拆的也不許你吃飯!&rdo;&ldo;是。&rdo;君臣對話間,朱厚照氣哼哼的開始重組模型。谷大用和丘聚幫着遞零件,不忘拼命咬住腮幫。不能笑,千萬不能笑!天子着惱,尚能說幾句好話,楊侍讀發威,可是專門往臉上抽。&ldo;五日後京衛操演,楊先生随朕一同前往演武場。&rdo;朱厚照拿起一片船闆,對比着楔入船體,&ldo;别穿官服,朕讓尚衣監趕制一件麒麟服,明日便能做好。&rdo;&ldo;謝陛下隆恩。&rdo;楊瓒行禮,坐回地上,繼續幫朱厚照拼船。陪天子玩模型的翰林院侍讀,國朝開立,他該是頭一份。拿起一隻船槳,楊瓒剛想歎息,忽又頓住。看看朱厚照,看看福船,再看看自己,腦中陡然閃過一個念頭。長此以往,他早晚被蓋上&ldo;奸臣&rdo;大戳,引天子&ldo;玩物喪志&rdo;,離&ldo;忠直&rdo;越來越遠。&ldo;楊先生為何歎氣?&rdo;朱厚照奇怪道。&ldo;回陛下,臣憂心。&rdo;&ldo;朕方才為戲言,不會不許楊先生吃飯。如是涿鹿之事,楊先生更不必擔憂,朕一言九鼎,必将此事解決。&rdo;&ldo;謝陛下。&rdo;楊瓒垂首,壓下心中所想,繼續陪着天子玩木頭。奸臣就奸臣吧。認定的路,總要走下去。早在弘治帝賜下金尺,躍級拔升,他已成朝中立靶。不行此道,言官同侪就會放過自己?做夢去吧。诏獄慶雲侯世子背靠石牆,一動不動。自被關進囚室,從大喊大叫,威脅獄卒,到垂頭喪氣,萎靡不振,不過短短五日。關押重犯的囚室三面無窗,鐵鎖把門。人在其中,終日同黑暗為伴,意志消沉,頹然沮喪,乃至恐懼發瘋,不過日子長短。獄卒行過牢房外,打開牢門上鐵鎖,周瑛仍是不動。直至火光刺目,顧卿出現在牢門前,方才如夢初醒,以手遮眼,驚慌和怨恨一同湧現。&ldo;顧靖之!&rdo;牙齒咬碎,恨意無盡彰顯。顧卿擡手,立刻有兩名力士上前,提起周瑛雙臂,将他拖往刑房。&ldo;顧靖之!本世子同你不共戴天!出去之日,必是你命喪之時!&rdo;顧卿挑眉,側首道:&ldo;世子所言,顧某記住。&rdo;在場校尉力士,連同獄卒在内,均對周瑛升起同情。惹誰不好,偏惹這位。說什麼不好,偏說這句。才關了幾天,周世子就腦筋不正常。這般表現,再别想走出诏獄,重見天日。宣府,涿鹿縣楊氏祠堂前,功名坊大體建成。日暮時分,出工的壯丁陸續返家,兩名守夜人在祠堂前打地鋪,守着磚料石材。夜半,月黑風高,萬籁無聲。幾個身影鬼鬼祟祟出現,尋到守夜人,确定人已熟睡,立即發出信号。同夥扛出兩具屍身,以繩索扼頸,懸到将完工的牌坊之下。&ldo;行了,走!&rdo;夜風吹過,守夜人驟然驚醒,揉揉雙眼,看到牌坊下挂着的兩具屍體,發出一聲驚叫:&ldo;死人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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