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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頁(第1頁)

石硯挾着風聲砸下,一名僧人慘呼着倒地,額頭直接被開了口子,鮮血汩汩直冒,頃刻染紅僧袍。餘下幾人面現懼色,汗洽股栗,抖得比先時更加厲害。&ldo;陛下!&rdo;&ldo;陛下息怒!&rdo;見朱厚照又抓起一方鎮紙,谷大用和丘聚連忙上前,不是為僧道求情,隻擔心朱厚照氣壞身子。這些僧道心懷不軌,冒以&ldo;仙藥&rdo;為名,向陛下進上紅丹,其行之惡,千刀萬剮都不為過。然大行皇帝喪期未過,陛下衰服未除,乾清宮見血已是不祥,鬧出人命更是非同小可,傳入前朝,恐将難以收拾。張永和谷大用壯着膽子攔下朱厚照,拼命向楊瓒使這眼色。楊侍讀,救命啊!知道情況緊急,不能繼續保持沉默,楊瓒上前兩步,躬身下拜,道:&ldo;臣翰林院侍讀楊瓒拜見陛下。&rdo;聽到聲音,朱厚照擡起頭,表情中閃過一抹驚訝。&ldo;楊侍讀為何至此?&rdo;&ldo;陛下今日未上早朝。&rdo;楊瓒毫不廢話,單刀直入。&ldo;這……&rdo;朱厚照抓着鎮紙,頗有些尴尬。在弘治帝神位前,朱厚照立志要做一個明君。言猶在耳,隔日便自顧食言,出爾反爾,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ldo;朝堂諸公皆憂心不已。&rdo;楊瓒繼續道,&ldo;臣擔心陛下,故鬥膽奉先帝禦賜牙牌金尺,無召觐見,還請陛下贖罪。&rdo;話落,目光定在朱厚照的手上。牙牌,金尺?朱厚照咽了口口水,下意識放下鎮紙。劉瑾被抽得凄慘,至今仍滿臉青腫。不隻張永谷大用等警鐘長鳴,時刻自省,朱厚照事後回想,也是曆曆在目,頸後發涼。&ldo;孤……朕是被這些妖人氣的!&rdo;喚楊瓒起身,指着跪在地上的幾人,朱厚照怒火又起,到底沒控制住脾氣,抓起鎮紙砸了下去。這次沒傷人,卻直接吓昏兩個。&ldo;這些妖人害了父皇!見朕年幼,以為朕好欺,又想來害朕!&rdo;猛然甩袖,朱厚照黑着臉走回暖閣,仍是怒氣難平。任由那幾個僧道跪在庭中,跪死算是便宜!&ldo;陛下,可是這些丹藥?&rdo;楊瓒跟進暖閣,謝過賜座,攤開五指,掌心赫然躺着兩粒血紅的丹丸。&ldo;是!&rdo;盯着兩粒丹藥,朱厚照怒容滿面,牙關緊咬。&ldo;這些妖人謊話連篇,膽大包天,朕恨不能将其全部淩遲!&rdo;收回手,楊瓒歎息一聲。&ldo;此事,陛下是如何得知?&rdo;&ldo;孤……朕早先便有覺察。&rdo;沉默片刻,朱厚照面上閃過戚色,低聲道:&ldo;父皇久病不起,太醫院束手無策。可每次朕請安,父皇的氣色都很好。朕覺得奇怪,父皇隻說見到朕便覺得舒暢,氣色自然就好……&rdo;話到中途,朱厚照已是語帶哽咽。&ldo;朕後悔……有前朝之事,朕早該想到……朕後悔!&rdo;朱厚照再說不下去,坐在椅上,當場哭了起來。哭聲中帶着無盡的懊悔和悲傷,錐心泣血。&ldo;朕要殺了他們,一定要殺了他們!朕要将害父皇的人一個個找出來,千刀萬剮!&rdo;楊瓒沒有出聲。他幾乎可以肯定,朱厚照話中的&ldo;他們&rdo;,絕不隻幾個僧人道士。唏噓之後,楊瓒開始皺眉。處置僧人道士也好,追究背後之人也罷,憤怒悲傷都可以理解,卻不是随意罷朝的理由。登基第二天就不上朝,滿朝文武的反應,楊瓒都看在眼裡,憂心更甚往日。無論如何,必須勸服朱厚照,想算賬不是問題,早朝必須上。不能再予群臣留下&ldo;任性&rdo;,&ldo;怠政&rdo;的印象。一味率性而為,不顧後果,無論本意為何,都難為朝臣理解,他今後的路定會越來越難走。甚者,早晚有一天,會同内閣六部産生更大的争執,發展成不可調解的矛盾。縱然改過,也隻能是一個結果,江心補漏,為時已晚。&ldo;陛下,此事可交由錦衣衛和東廠詳查。&rdo;弘治帝服用丹藥之事,閣臣和六部九卿怕都知曉。然要處置這些人,卻不能通過刑部大理寺。自秦皇漢武,丹藥就同求仙脫不開關系。經有有心的人口,世人不會想天子病入膏肓,服用丹藥隻為拖延時日。多會以為天子聚集僧道煉制丹藥,是求仙問道,沉迷于&ldo;長生不老&rdo;。到頭來,必将損傷一世英名。楊瓒能想到這點,朱厚照自然也能想到。&ldo;此事不宜交由前朝,東廠錦衣衛,朕也用得不順心。&rdo;朱厚照道,&ldo;朕欲将此事交給楊侍讀。&rdo;&ldo;臣?&rdo;楊瓒愕然。&ldo;朕隻信得過楊侍讀。&rdo;朱厚照沉下表情,道:&ldo;張伴伴,你們先下去。&rdo;&ldo;奴婢遵命。&rdo;張永彎腰領命,暖閣内的中官和宮人陸續退出。暖閣門關上,朱厚照方才開口:&ldo;這些妖人害了父皇,又膽敢向朕進獻丹藥,定是圖謀不軌!&rdo;擦掉眼淚,眼圈仍是通紅,朱厚照的聲音更顯沙啞,&ldo;朕起初沒察覺異狀,是錦衣衛查到密信,又有父皇身邊的甯大伴給朕提醒,才知曉個中端的。事涉多名宗室藩王,朕的兩個舅舅竟也牽連其中!&rdo;新仇舊恨疊加到一處,朱厚照切齒咬牙,恨不能将主謀之人揪出,生啖其肉。&ldo;不管是誰,朕都要下其诏獄,治其死罪!&rdo;楊瓒沉默了。壽甯侯和建昌侯的姐夫是皇帝,外甥是皇太子,有做皇後的親姐罩着,已享盡世間榮華。除非要謀朝篡位,否則不會不曉得,弘治帝活着,他們的日子才會好過。然朱厚照信誓旦旦,兩人怕真的脫不開幹系。最大的可能,是利欲熏心,聚斂無厭,被人以錢财打動。如有人以為錢财珍寶利誘,加以媚言遊說,捧得這對兄弟不知今夕是何夕,向宮中推薦幾個僧道,不過順手而為。想到這裡,楊瓒不禁一頓。此事,張太後是否知情?太後不會有害先帝之心,卻很容易被張氏兄弟利用,為兩人大開方便之門,無心鑄下大錯。心頭發顫,耳激嗡鳴,冷汗緩緩自鬓角淌下,楊瓒不敢深想,卻不能不想。&ldo;臣……&rdo;&ldo;臣&rdo;字出口,楊瓒喉嚨發幹,嗓子裡像堵住一塊石頭,進退兩難。推拒嗎?天子之命,豈容違背。然事涉藩王外戚,哪怕手握禦賜金尺,也将千難萬險。最壞的打算,活不到明年今日。&ldo;楊侍讀?&rdo;&ldo;臣……領命!&rdo;左思右想,楊瓒終是起身,鄭重下拜。他終于發現,被天家父子&ldo;信任&rdo;,絕非百分百的好事。太子殿下的禮,當真不是那麼好受。弘治帝臨終的舉動,怕也大有深意。難不成是做爹的發現兒子會坑人,才提前打好預防針?楊瓒搖搖頭,事到如今,哪怕知道弘治帝為了兒子,早早挖坑給他跳,也隻能硬着頭皮,閉着眼睛跳下去。&ldo;臣以為,此事牽連甚廣,如要詳查,恐遇多方阻力。&rdo;楊瓒道,&ldo;臣請陛下賜一道手谕,許臣辦事期間,行事皆可便宜。宗室功臣不可妄加幹預,否則以同謀論罪!&rdo;既然要查,便一查到底,查出個子醜寅卯。與其高舉輕放,虎頭蛇尾,兩面不讨好,不如鐵面無私,嚴查到底,直至刨出根基。楊瓒知道,此事查到後來,必将遭遇反撲,根本無法全身而退。但他沒有選擇,如果不領命,朱厚照那關就過不去。兩相比較,隻能下定決心,堅定站在少年天子一邊。畢竟,以朱厚照的性格,認準了誰,絕對會一門心思的對誰好。查了或許會遇到麻煩,不查,失去朱厚照的信任,麻煩隻能來得更快。楊瓒想樂觀一些,事情或許沒那麼糟糕。可默念幾次,心中依然隻剩下一個念頭:坑人啊,當真坑人!朱厚照則是真心高興,當即寫下手谕,蓋上寶印,其後取出三封書信,一并交予楊瓒。&ldo;這些都是從壽甯侯家中搜出。&rdo;朱厚照道,&ldo;錦衣衛北鎮撫司呈上。&rdo;信封蓋有甯王府和晉王府長史印,内容看似沒什麼出奇,卻幾次提到&ldo;丹藥&rdo;和&ldo;真人&rdo;。越看,楊瓒表情越是嚴峻。證據确鑿,難怪朱厚照想殺人。&ldo;陛下,臣必詳查!&rdo;&ldo;朕信楊先生。&rdo;什麼人能被天子稱呼&ldo;先生&rdo;?必須是劉健李東陽謝遷這等級别。退一萬不,也該如劉機楊廷和一般,曾在東宮為太子講學,做過太子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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