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出,弘治帝的神情頓生變化,微微傾身,問道:&ldo;十七?&rdo;&ldo;回陛下,正是。&rdo;看着天子面色漸紅,馬尚書笑眯眯的回道,心中大定。揣測上意不是不可,隻是分人。愚鈍的,多會被打上大不敬的烙印,送到诏獄裡去免費吃住。精明的,如馬尚書這般,絕對是無浪行船,無需多費力,便可直達目的,更可得天子好感。&ldo;好,好!&rdo;顧不得掩飾情緒,弘治帝笑道:&ldo;年少英才,當取!&rdo;暖閣中的都是人精,曆經宦海沉浮,資曆最小的也為官二十多年。見到弘治帝的态度,哪裡還有不明白的?有謝丕等在,此子未必會入一甲,然二甲出身,得授官職,甚至越過一甲三人,也不是不可能。立在朝廷,學問重要,人際關系同樣重要。但最牢靠的關系網,也比不上天子的賞識。今上對此子青眼有加,太子純孝,自然也會另眼相看。思及此,衆人都是微微凝眸,看向馬文升和韓文,不禁暗中磨牙,這兩隻老狐狸!西暖閣内之事,自不會輕易外傳。今科貢士均不曉得,未經殿試,已有人要魚躍龍門。福來樓中,送走快腳,楊瓒令書童關上房門,臉色鐵青的坐在桌旁,始終沒出一言。楊土眼圈通紅,臉上還挂着淚痕。有心叫一聲&ldo;四郎&rdo;,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許久,楊瓒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按着額角,雙眸黑沉。怪道詩聖言:新松恨不高千尺,惡竹應須斬萬竿。&ldo;四郎,闫家欺人太甚!&rdo;楊瓒沒有應聲,起身鋪開紙筆,揮毫寫下一個字:忍。忍字頭上一把刀,此時此刻,他必須忍!按上胸口,難言是楊小舉人遺存的憤恨,還是源于自身。既已承續對方的身份,是好是壞,是善是惡,是恩是仇,他都必須承擔。這是責任,理應承擔的責任。深仇至此,容不得有半點退縮。後退一步,不會是海闊天空,而是萬丈深淵。撥開雲霧,疏離感不再。亦不再如霧裡看花,旁觀他人的人生。自此刻起,他再不是後世裡奔波忙碌,每日行走在鋼鐵叢林中的白領,而是活在大明,身負血海深仇和一族期望的今科貢士!閉上雙眼,耳邊仍流淌着快腳的話。&ldo;十多條人命,全族皆孝……不是小的有意隐瞞,隻是楊翁再三叮咛,且不可讓楊老爺憂心……&rdo;放下筆,看着墨迹的流淌,似能看到楊家人灑在荒土的血。手指用力,竹制筆杆竟生生折斷。月光透過窗縫,靜靜灑落紙上。銀輝映在楊瓒眼中,不見舒朗光華,唯有怒火不平,恨意滔天。流言殿試前一日,楊瓒無心讀書,也無心鑽研策論。謝絕李淳程文三人的邀請,将自己關在房中,一遍一遍的默寫詩詞,寫好即讓書童拿去燒掉。火盆中的火焰漸高,楊瓒的情緒也漸趨穩定。靜心。事到如今,殿試是他也是楊氏全族唯一的希望。越是到這個時候,越不能亂。心煩意亂,自亂陣腳,隻會讓親者痛仇者快。春闱高中,得以面見天子,就算不是滿臉喜色,也不該是一副苦大仇深。怎麼着,得見龍顔還委屈了?旁人不會深究楊瓒愁苦的内情,隻會認為他不識擡舉,心高氣傲,甚至對今上有所不滿。更甚者,從考場拖出去,廷杖加身,順便被錦衣衛請去喝茶談心,也不是不可能。紙上的墨迹将幹,火盆中的灰燼已堆了厚厚一層。楊瓒直起腰,脖子有些僵硬,手腕也是一陣陣發酸。正打算歇歇,房門突然被從外邊推開,書童楊土提着熱水,後邊跟着客棧夥計,送上了午食。&ldo;四郎歇歇,用些飯食。&rdo;放下碗碟,夥計不敢大聲,踮着腳離開,順手帶上房門。自日前族叔來過,楊老爺的樣子就不太對,陰沉沉的,看着就吓人。今日雖然好些,還是不要上感子往前湊。賞錢沒有不打緊,萬一真觸上黴頭,哭都沒地方哭去。用熱巾擦過手,楊瓒坐到桌旁,看着熱騰騰的飯菜,實在沒什麼胃口。&ldo;我也知四郎難受,可明日就是殿試,總要用些。&rdo;書童的雙眼布滿血絲,眼眶有些紅腫,明顯是又躲着楊瓒哭了一場。&ldo;你也坐下。&rdo;歎息一聲,楊瓒隻得聽勸,拿起筷子默默用飯。勉強用了一碗,再也吃不下去。&ldo;四郎……&rdo;&ldo;我沒事,隻是吃不下。&rdo;楊瓒笑笑,&ldo;你多吃些。&rdo;書童不言,眼圈更紅。楊瓒無法,隻能又遞過碗,道:&ldo;我再用半碗,不許哭。&rdo;&ldo;哎!&rdo;書童一邊盛飯,一邊嘀咕,&ldo;四郎入京後就吃得不多,有一頓沒一頓,前些時日又醉了酒……好不容易春闱得中,家中卻出了事。四郎,你可得保重,明日就是殿試,一定高中,回頭找姓闫的算賬!&rdo;&ldo;好。&rdo;接過碗,楊瓒唯有苦笑。楊土孩子氣,說得痛快。真做起來,哪有那麼容易。以他的能力,結合楊小舉人的記憶,縱然超常發揮,頂多二甲靠前,一甲定是無望。縱然滿心憤恨,找闫家報仇是必然,但不能焦急,謀定而動方為上策。《禮記》有言: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言前定則不跲,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則不窮。闫家有族人在朝,即是遠超楊家的優勢。四品在京城不算什麼,碾死一個沒有根基的貢士卻是輕而易舉。仇要報,怨要償。但行事不能粗心,更不能自視過高,再讓楊氏一族遭逢大難。穿越者吹口氣就能扳倒土著?純屬天方夜譚。用過飯,楊瓒又開始練字。這一次尚算滿意,沒有再讓書童去燒掉。楊土伺候筆墨,抻着脖子看了一會,忽然想起什麼,踟蹰道:&ldo;四郎,我日間聽到些流言,好似和謝貢士有關。&rdo;流言?和謝丕有關?筆鋒頓住,楊瓒轉過頭,問道:&ldo;什麼流言?&rdo;&ldo;我沒聽得真切,好似是進士及第還是什麼。&rdo;客棧中的人都認得楊土,知道他是楊瓒的書童,因流言涉及到複試當日,說話時都不自覺的避開他。&ldo;可還有其他?&rdo;書童皺眉想想,&ldo;好像還有己未年舞弊。&rdo;楊瓒微愣,又聽書童道:&ldo;四郎若是提心,我再去仔細打聽?&rdo;&ldo;不必。&rdo;&ldo;四郎?&rdo;&ldo;流言來得不明不白,定不可信。&rdo;&ldo;但是……&rdo;&ldo;明日就是殿試,不好旁生枝節。若是旁人說,就聽一耳朵,不要去刻意打聽。&rdo;&ldo;是。&rdo;書童點頭,沒有再多說。自進京後,四郎的心思越來越深,越來越難猜。遇上大小事端,均是舉重若輕,随手就能化解。自己不是機靈人,萬不能自作聰明,給四郎惹上麻煩。書童定下心,楊瓒卻是心頭發沉。謝丕,進士及第,己未年舞弊……流言來得奇怪,背後是否有指使之人,目的又是什麼?不知不覺間,紙上已落下一行字。&ldo;拿去燒掉。&rdo;看着紙團在火光中消失,楊瓒的眉頭越皺越深。乾清宮内,錦衣衛指揮使牟斌跪在禦案前,弘治帝靠在椅背上,面帶沉怒。甯瑾躬身在一旁伺候,瞅着皇帝的臉色,不自覺的憂心。天子難得有些精神,看似龍體将愈,卻是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這還有沒有頭?是哪個王八羔子好膽,竟攪出這攤渾水?要是讓他知道,必讓其到東廠刑房住上十天半個月,鞭子烙鐵挨個嘗!&ldo;可查清流言源頭?&rdo;&ldo;回陛下,據臣查證,事發春風樓,是幾個落第舉子酒後無狀,被大茶壺聽到,經城内小販乞丐、三教九流的口,才傳揚來開。&rdo;&ldo;春風樓?&rdo;牟斌有些牙酸,沒料到弘治帝的關注點在這裡。&ldo;回陛下,是家青樓。&rdo;青樓,顧名思義,妓院。弘治帝大怒。朝廷有令,不許官員狎妓。雖是春闱落第,亦是鄉試舉人,有派官的資格。京城之内,明目張膽的違反朝廷禁令,甚至口出妄言,诋毀今科貢士,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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