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結束,群臣退出奉天門,心始終提到嗓子眼。未有資格上朝的京官,或免于上朝的勳貴,得到消息後都是縮起手腳,大氣不敢出。厚道人翻臉,才是真正的令人恐懼。今上此舉,不由得讓人想起早年間的英宗。平日裡肆意随行的張氏兄弟,也惴惴的守在府中,不敢進宮打聽消息,生怕正好撞上槍口。因着張皇後的關系,皇帝待張氏十分寬容。但上至朝中的大臣,下至内廷中官,看張氏兄弟都不怎麼順眼。如天子身邊的何大伴,就曾手持金瓜追打壽齡侯。雖因後者行為不端,仗着酒醉冒犯天威,一個中官敢直接毆打皇帝的小舅子,也是少有聽聞。現如今,天子發雷霆之怒,滿朝文武不知端的,外戚勳貴也不敢輕動,隻想等風聲過去,再做打算。不料想,退朝之後,禦駕返回乾清宮,中官便急往太醫院,更有小黃門馭車出宮,當值的院判,不當值的院使,連同四名禦醫,都被召至乾清宮。随後有中官傳旨,當日午間罷朝。弘治帝年少逢難,損了底子,以緻久病在身,常年不斷藥。縱然有太醫院絞盡腦汁,捧着脈案助天子調養,仍是沉疴難愈,痼疾難消。弘治十七年,聞有錦衣衛奉密令出京,尋訪&ldo;仙家道長&rdo;為天子煉藥,朝臣都是心中一驚。以弘治帝的性格,自不會求什麼長生不老。最大的可能,太醫院開出的方子不頂用,能治病不能醫命,天子隻能求助丹藥,借此勉強支撐,強打起精神處理朝政。按照後世的話來講,道士煉給弘治帝服用的丹藥,效果近似于後世的&ldo;興奮劑&rdo;。于久病在身的天子而言,無異于透支精力,慢性自殺。然而,太醫院束手無策,不求助丹藥,實是無法可想。自去年苦熬至今,經連番震怒,弘治帝的身體終于撐不住了。乾清宮内,太醫院的院使和院判滿臉凝重,先後診脈,商量着開出藥方。确認可用,不經内官之手,親自前往偏殿熬藥。殿外,皇後親來探病,卻被皇帝身邊的大伴攔住。&ldo;陛下有恙,不便見娘娘。奴婢奉了旨意,還請娘娘暫且回宮。&rdo;皇後滿臉焦急,卻知甯瑾敢為此舉,定是得了天子的吩咐。夫妻多年,知曉事不可為,隻能壓下怒火,道:&ldo;若天子轉好,必要遣人報知本宮。&rdo;&ldo;是。&rdo;甯瑾躬身,恭送張皇後。待紅裙宮人行遠,才轉身返回内殿。室内未點香,隻有苦澀的藥味飄散。本該躺在龍床上的天子,此刻卻靠坐而起,腿上架着一方矮桌,兩個内官伺候筆墨,正快速寫着什麼。弘治帝年不及四旬,已是兩鬓斑白,骨瘦如柴。眼眶凹陷,眼底青黑,正如久病之人。然臉色卻是奇怪的紅潤,手指也極度的有力。看着中官碰着的玉盒,甯瑾知曉,天子又服了丹藥。&ldo;陛下,萬請保重龍體。&rdo;&ldo;老伴之心,朕知曉。&rdo;弘治帝沒有停筆,口中歎息道,&ldo;時不待人啊。&rdo;甯瑾眼眶一紅,再說不出話來。&ldo;皇後走了?&rdo;&ldo;回陛下,娘娘已回坤甯宮。&rdo;&ldo;太子呢?&rdo;&ldo;奴婢已遣人去了文華殿。太子早讀已過,應……&rdo;甯瑾話未說完,殿門外已傳來中官禀報聲,繼而是匆匆的腳步聲。轉眼間,一個身着大紅盤龍服,頭戴翼善冠,腰束玉帶,腳蹬皮靴的少年已闖了進來。&ldo;父皇!&rdo;少年臉帶焦急,顧不得其他,直沖到弘治帝身前。俊俏的面容與弘治帝早年極為相似,卻沒有半分蒼白羸弱,隻有健康豐盈。少年正是當朝太子,年僅十四歲的朱厚照。朱厚照行禮,弘治帝輕咳兩聲,道:&ldo;靠近些,朕有話同你說。&rdo;無需天子吩咐,甯瑾等中官迅速退出内殿,關上殿門,立身守在門後。&ldo;父皇身體要緊,有什麼話可等以後再說。&rdo;&ldo;沒有以後了。&rdo;弘治帝微微搖頭。&ldo;父皇……&rdo;&ldo;無礙,朕病了這麼多年,早已是看開了。&rdo;弘治帝終生未有嫔妃,隻有皇後一妻。幼子早殇,朱厚照是他的長子,也是唯一的兒子。對朱厚照,他既是嚴父,更是慈父。&ldo;朕寫這些,你且牢牢記下。&rdo;紙上所寫均是朝臣的名字,有文臣也有武将,部分以墨線勾出,部分卻點了紅痕。&ldo;以墨勾出者,皆為重臣,可用。以紅點出者,殿試之後,将交由刑部大理寺嚴審。&rdo;不等朱厚照出聲,弘治帝重重點着幾個名字,道:&ldo;記住這幾人,不管刑部和大理寺說什麼,都不得赦免。朕已交代牟斌,他會做好此事。&rdo;弘治帝的口氣,俨然是在交代後事。朱厚照雖不喜讀書,素有頑劣之名,然卻天性純孝,見父親這般行事,禁不住眼圈發紅,淚水滾落。&ldo;父皇!&rdo;&ldo;别哭。&rdo;弘治帝輕輕拍着兒子的肩膀,表情有無奈,有不甘,更有痛惜。稚兒尚小,他卻已病入膏肓。不求多,哪怕再給他十年,五年!耗盡心血教養,也可放心離去。現如今……深深歎息,弘治帝想起太祖高皇帝曾對懿文太子言:杖有刺,吾代爾除之,方可握。他可以不要英名,狠下心來仿效而行,卻是時不待他,再不能為。&ldo;父皇得天庇佑,定會龍體康泰!&rdo;&ldo;傻話。&rdo;弘治帝笑了,不以尊稱,隻道,&ldo;為父交代這些,你可都記住了?&rdo;&ldo;記住了。&rdo;朱厚照抹掉眼淚,仍是眼眶通紅。弘治帝亦是鼻酸。天命之數不可違,他也隻能多撐一天是一天,盡量為兒子鋪好路,選好輔佐良臣。至于牟斌所奏之事,當留給太子處置,以威懾群臣。弘治帝撐着病體,在乾清宮内教導太子。牟斌返回錦衣衛北鎮撫司,先後遣出三隊缇騎,兩隊往北,一隊向南。往北者,目的地是宣府大同。向南者。目的地則是南昌,甯王受封之地。朝中風起,勤練策論的楊瓒并未來受到影響。僅是由李淳口中聽聞,向張府和楊府遞送拜帖和文章的貢士都未得一面,方微微皺眉。&ldo;張學士将要緻仕,投遞名帖之人并不多。楊大學士卻是一人不見,難免有些奇怪。&rdo;李淳三人談論時,楊瓒少有出言。偶爾出聲,也多是談論策論文章,如同闫璟對峙,鋒芒大露之舉,再未曾出現。他不提,李淳等人卻不會沉默。他們已同闫璟交惡,自不希望闫璟在殿試中大放異彩,得天子青眼。見三人确是提心,楊瓒不得不出聲安慰。&ldo;三位仁兄擔憂之事,九成不會發生。&rdo;&ldo;賢弟可有憑論?&rdo;&ldo;自然。&rdo;楊瓒放下書卷,開始逐條分析,為何闫璟不會一步登天,中得一甲。其一,會試的頭三名俱有實才,不出意外,至少會占據一甲兩個名額。否則,就是對主考官打臉。曆來的殿試也證明這點。其二,闫璟雖名次靠前,但他之前還有謝丕!閣老之子,才學品行皆是上佳,兼相貌堂堂,殿試之時,當為探花的不二人選。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因闫桓之故,想壓下闫璟的人,不隻幾個小小的貢士。楊瓒頓了頓,方道:&ldo;素聞楊大學士同闫禦史不和,且後者亦同内閣李學士,戶部李郎中有幾分龃龉。&rdo;客棧乃消息集散之地,他閉門讀書,書童楊土卻可四下裡打聽,掌握的信息并不少。闫璟有真才實學,春闱名列前茅并不奇怪。但到了殿試,情況就完全不同。謝大學士之子在前,李大學士和李郎中都不得意,兼有楊大學士動動手指,黜落不可能,想要一甲及,提出行文艱澀之處,李淳程文等會試名次不及他,做策論的本領卻是不低。幾人一番讨論,都有所收獲,不由得感歎:聖人道&ldo;三人行必有吾師&rdo;,不愧為至理名言。京城之内風雲際會,暗潮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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