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衣忽然又覺得有些莫名的沮喪。一到了抱廈,陳策搶了出來,剛要開口把林子敬狠狠地說一頓,慕容無風道:&ldo;你别說他,是我自己要來的。&rdo;陳策隻得叫徒弟從别處搬一個炭盆過來。一行人擁着慕容無風走進診室,荷衣自覺得無趣,也與自己無甚相幹,便一言不發地留在了抱廈。正要進門時,慕容無風忽然停住,轉過輪椅,道:&ldo;荷衣,你先略坐一會兒,我過一會兒就回來。&rdo;他居然知道荷衣并沒有跟着他。而他身邊的人都不免朝荷衣多看了兩眼。在他們的印象當中,慕容無風還從來沒有象這樣稱呼過一個女人。荷衣心頭一熱,衆目睽睽之下,臉也紅了,隻好輕輕&ldo;嗯&rdo;了一聲。一個時辰過去了。慕容無風還沒有出來。診室裡隻有一片喁喁的低語聲,大夫們似乎都在忙碌着。荷衣坐得有些無聊。她一向都不是一個很能坐得住的人。診室裡慕容無風坐在一旁看着蔡宣手術。陳蔡是他手下最好的兩個大夫,卻一個過于謹慎,一個過于太膽。是以每逢重要的手術,他總想讓他們合作。讓他們互相彌補。但這樣他們往往又各恃其才,争吵起來。所以他隻能坐在那裡&ldo;鎮住&rdo;他們。渾身僵直地坐在椅子上,早已覺得很累。累得幾乎随時都要倒下去。可是手術還沒有好,馮暢看上去仍然危險,他隻有挺着。他可不想在這個關鍵時刻打擾别人。吳悠似乎已看出他平淡神色之下暗藏着的難受。給他端過來一杯茶。他搖了搖頭沒有接過去。他不敢動。雙肘正沉甸甸地壓在扶手上支撐着身子。抽出任何一隻手臂,他的整個人隻怕都要滑下去。但他卻說:&ldo;我不渴。&rdo;吳悠怔怔地充滿疑慮地看着他。這裡所有的人都明白他的脾氣,隻是,不知道他能堅持多久。陳策接過茶盅,道:&ldo;先生,看情形這手術一時半會兒還完不了。你還是先回去歇着罷。&rdo;他緩緩地道:&ldo;我沒事。&rdo;過了一會,好像想起了什麼,他又道:&ldo;陳大夫,勞駕你把這杯茶給楚姑娘送過去。&rdo;診門的&ldo;呀&rdo;的一下打開了。荷衣擡起頭來,看着陳策走出來。&ldo;楚姑娘,先生吩咐我給你送杯茶過來。&rdo;他小心翼翼地,恭敬地将茶遞到她的手上。便在對面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荷衣笑了笑,道:&ldo;多謝。&rdo;&ldo;姑娘坐了半天,有些悶罷?&rdo;他含着笑道。&ldo;嗯。&rdo;荷衣點了點頭。他随手掀開身旁一個書架上的布簾,取出一本書來,道:&ldo;這本王摩诘的詩集先生一向很喜歡。你若實在很悶,不妨讀一讀。這裡還有很多别的書呢。放心,絕對不是悶死人的藥書。&rdo;荷衣接過書來一看,封皮上她就隻認得一個&ldo;王&rdo;字。便有些臉紅地道:&ldo;我認得的字不多,這書裡的字我隻怕多半不認得。&rdo;陳策的心中不禁有些替吳悠叫屈。這女孩子看上去個子瘦小,卻一臉滿不在乎的神色。長相倒還順眼,但比起吳悠的驚才絕豔卻是相去甚遠。居然還不識字,他簡直不明白吳悠有哪一點比不上她的。&ldo;要不要我把吳大夫叫出來,陪你說說話兒?看這情景,先生隻怕還要再呆一個時辰。&rdo;他隻好道。荷衣道:&ldo;那……那麻煩你替我轉告谷主,我在竹梧院裡等着他好了。&rdo;果然是小孩子,沒有耐性。隻坐了一個時辰便坐不住了。陳策不由得心裡暗暗地歎了一口氣。&ldo;也好。&rdo;※※※荷衣從澄明館裡走出來,大大地舒了一口氣。裡面的人書卷氣太濃,早已讓她難受得要命。喝過茶後她就隻想逃出來。天上飄着大雪,天地之間早已是純白的一片。萬物的蹤迹和差異都似已被它掩沒。她踩着雪走進竹梧院,走進慕容無風的書房。那一天,他就坐在火盆的旁邊。看見他時,他正在喝着茶。他的手指修長纖細,白皙幹淨,而且十分穩定。他不是江湖上的人,渾身上下沒有一絲殺氣或霸氣。看人的樣子雖冷,卻很少有敵意。多數時候他隻是漠不關心而已。那個時候,她喜歡看他的手,喜歡聽他說話,喜歡他的神态。她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快地喜歡上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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