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顫巍巍道:“乞兒在哪?”“現在我說不得,說了就是害你們,瘟疫有多兇你們不知道嗎,兩位原本什麼都不愁,接一個病人回去找罪幹嘛。”程氏閉了口,不再問,撥開延山一步一顫走了。延山以為老婦人聽進去了自己的話,補道:“程嬸,你放心,我不管梅子罵我不罵,過幾天我幫你把乞兒送過來。”隻有程老知道妻子這是要去哪。去乞兒母親的墳地。乞兒的母親葬得很偏僻,屍體無處堆放的當今,也少有人涉足,算一小塊清靜之處。老夫妻七拐八繞找到了這裡,中途走錯了地方,還迷了一會兒路。除了偏遠,這塊地方幽靜的原因之二,在于被當地人視為“不祥”。乞兒的爹是修竹第一個患病的人,死相慘不忍睹。當時瘟疫尚未流行,巫師說他是被厲鬼附身後折磨緻死,為防止他被困在體内的厲鬼變成活死人,危害鄰裡,當地人依了巫師的話,把他的肉身搗碎,抛灑至此。這裡因而成了修竹禁地。随後瘟疫暴發,當初那言之鑿鑿的巫師卻逃到異鄉去了。修竹人對乞兒一家雖心有愧疚,但也隻是到他家送了幾口糧食,後來旱災席卷,除了程氏老夫婦對其多有照拂,這家人再無人問津。再往前走幾步,果然,那少年正倚坐在母親的墳堆旁。少年的頭發許是多日沒有梳洗了,亂得像草,一些找不到組織的頭發随意垂在臉上。亂發叢中,少年的臉廓有從稚嫩往俊朗的方向發展的趨勢,可這趨勢被疲憊掐斷了,灰色的陰影在他眼眶附近塗了一層又一層。“乞兒?乞兒!”程氏輕呼道。聽見人聲,少年的第一反應是側過身,緊緊抱住那寸草不生的土堆。程氏:“乞兒,來,跟奶奶回家哩。”少年想把伸出雙手的程氏推開,但想到自己染了病,縮回了手,怕老夫婦由于激動離自己太近,于是乖乖站起身,立着不動,對于老婦人要他“回家”的要求不置可否。他一個人呆在這裡陪母親,太久沒說話了,加之口幹舌燥,嗓子處像卡了一道生鏽的閘門,擰不開,一時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程氏似擔心驚擾了小動物:“乞兒乖,和奶奶、伯伯回家好不好。”程老拙于言辭,隻附和妻子點點頭,道:“回家。”什麼“我已經沒有家了”之類的話,少年到底沒說出口,萬千情緒都和着所剩無幾的唾液咽下肚了,面上隻留令人心酸的淡然。少年當然想跟老夫婦回去,程老的家有足夠三個人挨過旱災的糧食和舒适的床榻,夫婦還能給他親人的關照和溫暖。隻是他身上帶着會傳染的病,快要死了,不能因為自己的私欲連累兩人。終于,少年擰開了閘門,沙啞道:“我不回。”程氏上前了兩步,剛一動,少年便調頭往相反的方向跑。饑餓、口渴、眩暈這些□□上的痛苦,和腳下的石頭、草枝不分伯仲,各自施展神威,拖拽着少年,讓他幾步一個趔趄,跑得偏偏倒到。沒跑多遠,少年體力不支倒在了地上。“人各有命,蘇求光想在寒門養一隻鳳凰出來,癡心妄想,這不,被上天懲罰了吧!”“蘇家這孩子也真是可憐,沒了爹沒了娘,自己又惹上了瘟神,被程叔程嬸抱回去吊了幾天命,還是……哎。”“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好在老天沒有遷怒,不然程叔程嬸幫了蘇家那麼多忙,早就惹禍上身哩。”“哎喲哎喲,我的小祖宗,你往那門裡跨什麼跨,晦氣晦氣!給我到你爹那邊去……延山,你死哪去啦?閨女你不要啦!”“擡出來啦,擡出來啦,鄉親們,我們散開一些,散開一些。”“爹爹!”“延山你是不是要翻天,居然跑去擡棺材!我剩下幾口米給你吃,不是要你去糟蹋自己的……好哇,你敢瞪我,我看你腦殼就是壞了,不靈光!木木,我們走,今天你爹連鍋底都沒得舔……”“……”蘇瞳睜開眼睛。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和女人的怒罵聲穿透力驚人,隔着棺材闆,硬是把他這個“死人”的眼皮撬開了。撇開悶悶的空氣不談,棺材裡有軟軟的褥子,配合富有規律的輕微颠簸,倒是個睡覺的好地方。蘇瞳仔細聽了聽,外邊湊熱鬧的人大都談的是自己,切切察察裡有歎惋,也有自以為是的“客觀評價”,同時幸災樂禍、陰陽怪氣的刺耳雜音還穿插其中。震得腦袋突突發痛的喧嘩,豈是一個“熱鬧非凡”能夠概括的。真難讓人相信那些人的腹中是空晃晃的胃、嘴巴裡是被旱情烤得發焦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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