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意一旁伺候的女官端來清水,陸清淺拿了小勺子給他潤潤嗓子,一邊與他閑聊:“我總是看不得你難過的樣子,恨不得你能得快些好起來。哪怕當個高高在上多疑叵測的陛下,也别露出這樣脆弱的模樣。”“隻給你看。”綦烨昭咽下一口水,露出一個微笑:“我這樣子,也唯有你能看到。”他輕輕擺手示意陸清淺将茶水放下,費力的握住她的手:“我病這一場,倒是把自個兒這輩子看明白了。無論你是算計也好,真心也罷,我都該謝謝你。我的皇權、子嗣、繼承人,都是你為我謀算來的,哪怕你再算計一個太後的位置,我又有什麼理由不給你呢。”他從枕頭底下掏出一封聖旨交給陸清淺,示意她打開看看。陸清淺揚了揚眉,将絹布抖開,裡頭寫的是陛下殡天後,太子即刻繼位稱帝,封陸清淺為太後的旨意。“其實早些時候就想給你了,可我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和時機,總覺得是在試探你一般。”綦烨昭苦笑道:“我到底沒做到對你的承諾,一直在試探你,虧得你不與我翻臉,隻是感情到底磨滅了吧。”“也說不上感情不感情的,或許單純是習慣了。”陸清淺搖搖頭輕聲道:“最開始确實是算計着,想着你喜歡什麼樣的,我就演成什麼樣的,憑我的身份才智容貌,總能在你和蘇月婉之間給自己掙出立足之地的。”這是她第一次直白說出當年的想法,綦烨昭卻并無憤怒,而是了然的點頭:“是啊,哪有處處合我心意的人呢。”“而且我也沒想到你對蘇月婉的感情這麼不經打磨。”陸清淺突然嗤笑:“其實哪裡有經得住打磨的感情呢,咱們倆好的跟什麼似的,不也被舒婉娘幾句話毀的一塌糊塗?”綦烨昭不語,陸清淺繼續歎道:“我運氣好是真的,唯一算計的不過是你的真心,其實隻要你心中唯有我,我就立于不敗之地了,又何必多算計别人,非給自己留下破綻呢。”“可算計來算計去,仿佛把我自己也算計進來了。”陸清淺低下頭,一滴淚在綦烨昭枕邊濺成花:“這算不算弄假成真,害人害己?”她将綦烨昭給的聖旨放回他枕邊,沖他得意的笑:“可我不像你食言而肥,我是個說話算話的,我說了陪你一輩子,自然會說到做到。”她孩子氣的捏住綦烨昭的鼻子,在他耳邊惡狠狠的小聲說:“你最好是盡快給我痊愈起來,不然我真敢跟着你去了。”看他臉上露出無法掩飾的驚訝表情,陸清淺站起身來,像是惡作劇達成一樣拍手笑了:“我明兒再來看你,你可一定要好起來!”綦烨昭定定的看着她離開的方向,直到明黃色裙角消失在乾元宮大門外,他才掀了被子站起來。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卻終于忍不住最後一次試探陸清淺的真心。可見是他赢了。綦烨昭松快的微笑,不曾想眼前一片暈眩,讓他重重的跌坐回床上。從床頭暗格裡掏出一把丹藥,數也不數的盡數嚼碎咽下,皇帝陛下招來陳公公小聲吩咐,将之前布置的後招靜悄悄盡數撤去。他當然舍不得緩緩陪他去了,何況四寶年紀還小,總要有太後幫着壓一壓陣腳。他有些惡劣的想,其實他更願意看到陸清淺一輩子想着他念着他,日日懷念兩人在一起的時光,仿佛這樣,他便可以在緩緩的記憶中跟着繼續活下去。綦烨昭的病情時好時壞,好不容易撐過了冬至祭天,他再次陷入高熱暈厥。而這一次,劉禦醫也隻能無奈的搖頭,示意自己無力回天。整整三日,皇帝陛下滴水未進,卻在第三日夜裡突然清醒過來。冥冥之中,綦烨昭知道自己是大限将至的最後彌留。先勉勵安慰過太子,他将所有人都趕出去,隻留下皇後在屋裡。“緩緩。”他輕聲喚她,臉上是淡淡的、卻真心的笑容。他輕輕撫摸她的臉龐,溫柔的貼着她耳邊呢喃:“最後聽我一次話,好不好?”“你想我聽什麼呢?”陸清淺抓着他的手,力度不大,卻不容置疑的從她臉上拿下,摁在床沿上。皇後娘娘眼神晦暗,同樣在他耳邊細語:“你是想讓我别為你陪葬嗎?”“你以為我不知道,其實你在防着我,甚至想過讓我先你一步去了,免得給你的江山社稷留下隐患嗎?我既然能收服一個林福順,又怎麼會拿不下一個陳慶歡?”綦烨昭無端生出不安,陸清淺的笑容越發明媚張揚,笑的露出兩排排齊生生的雪白牙齒。“我當然是一直在騙你啊。”陸清淺側着頭,清純可愛的樣子仿佛她二八年歲初入睿王府時懵懂又天真:“隻是我總不能告訴你,其實舒婉娘說的都對,你兩年前就該當機立斷賜死我,而不是留我到現在,讓我坐上太後之尊的寶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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