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沒事,你說吧,我很冷靜。&rdo;他說。&ldo;我們是戀人。&rdo;兩人相對無言。克裡斯歎了口氣:&ldo;你果然不相信吧……&rdo;他連忙擺手:&ldo;不不,我隻是,嗯,似乎沒想象中那麼驚訝。&rdo;&ldo;是嗎?&rdo;他不好意思地笑笑:&ldo;因為你一進來,我就在想,天呐這個人真是好英俊,我從沒見過那麼美的眼睛。&rdo;他拉起被子,遮住自己泛紅的臉頰。狗默默地扭過頭去。一萬年來,地獄的首都從未如此熱鬧過。大君回歸後,從上至下各路貴族紛紛馬不停蹄地趕往首都,争先恐後地進貢、谄媚、表忠心,生怕自己遲了一步,大君就會揮師百萬夷平他老家。梅菲斯特進入首都時,沒被任何人認出來。他已經離開太久了,就算是記憶力過人的惡魔,也早已将他的相貌特征丢進了遺忘的深淵。或許有人從仍舊巍然屹立的城門的浮雕上辨認出了他的長相,但他們誰也不敢聲張。人人都知道梅菲斯特就是當初背叛了大君,将他封印在哈米吉多頓的那個人,同時也是制造出&ldo;鑰匙&rdo;,為大君重獲自由創造條件的那個人。這究竟是功是過,抑或功過相抵?沒人知道。連大君都沒發話,小喽羅們哪敢妄議這些呢?梅菲斯特沒有受到任何阻擋,穿過首都的七道城門,進入内城,沿着破敗的街道(如今被蜂擁而來的人馬踐踏個遍,道路顯得更加破舊了),登上首都中央的高山,來到大君的宮殿裡。駐守宮殿的是地獄大公阿巴頓的兵馬。早在大君回歸之前,他就占據了這裡,現在恰好近水樓台,自願提供兵力為大君拱衛王都。不過他的私心亦是人盡皆知,現在提供的兵馬将來都能要回來。他的領地被别的領主占去了,隻要大君一發話,還愁征召不到一支軍隊,幫他把領地打下來嗎?&ldo;啊,梅菲斯特吾友,真是好久不見。&rdo;阿巴頓身着華服,意氣風發地迎上來,裝模作樣地同梅菲斯特擁抱:&ldo;咱們有多久沒見面了?幾百年?幾千年?我的記性好像不太好了,不如你提醒我一下?&rdo;梅菲斯特冷冷地瞪着他。&ldo;幹嘛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大君歸來,這可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你就不能開心一點嗎?&rdo;阿巴頓重重一拍梅菲斯特的後背,力道之大足以把人打吐血,梅菲斯特默默地忍了下來。&ldo;你要去觐見大君嗎?&rdo;&ldo;大君可曾召我觐見?&rdo;&ldo;沒有。他正忙着聽彼列啰嗦呢,估計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你來。&rdo;阿巴頓歪着頭想了想,又說,&ldo;他可能還沒消氣,你就不要去火上澆油了。&rdo;&ldo;……我也沒打算那麼幹。&rdo;&ldo;那你要去看那個孩子嗎?&rdo;&ldo;他在你這兒?&rdo;&ldo;當然,他一來到地獄,我就把他接過來了。&rdo;梅菲斯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表情糾結地盯着地面,揪了好一會兒自己的衣角,才說:&ldo;帶我過去。&rdo;斯科特正在發火。他把桌上的茶壺杯子統統拿去砸阿巴頓的手下,砸得他們抱頭鼠竄。反正東西也不是他的,他不心疼。長了記性之後,但凡看見斯科特臉色不好,阿巴頓的手下們便立即逃之夭夭,留他一個人在屋裡生悶氣。反正宮殿現在戒備森嚴,也不怕斯科特會逃跑。敲門聲響起時,斯科特大吼道:&ldo;滾!别來煩我!&rdo;但門還是開了。斯科特看也不看,抓起桌上的茶杯對着大門便丢過去。進門的人機敏地接住茶杯,放在手上掂了掂。斯科特霍然起身。&ldo;是、是你……!&rdo;他瞪圓眼睛。出現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教父沃爾夫岡&iddot;席勒,隻不過教父現在的模樣與往昔大相徑庭。他依然有一頭銀白的長發,五官也沒變,但他曾是灰色的雙眼如今一片漆黑,瞳仁卻是血一般的紅色,正是惡魔的本相。他穿着一身黑色袍服,飾有黑色羽毛,顯得雍容華貴。當他開口說話時,斯科特能看見他嘴裡屬于惡魔的尖牙。他不再是他的教父沃爾夫岡了。這裡是地獄,而他是地獄大公梅菲斯特。&ldo;你還有臉來見我!!!&rdo;斯科特暴跳如雷。梅菲斯特将茶杯放回桌子上:&ldo;我很抱歉,斯科特。&rdo;&ldo;這是道歉就能解決的事嗎?!&rdo;&ldo;那你想怎麼樣?你想罵我?想打我?或者殺了我?&rdo;梅菲斯特張開雙臂,&ldo;都可以。&rdo;斯科特沖到他面前,反手給了他一耳光。&ldo;這是還你打我的那次!&rdo;他惡狠狠地說。梅菲斯特被他打得偏過頭,牙齒咬破嘴唇,嘴角滲出鮮血。&ldo;手勁漸長。&rdo;他擦去嘴角的血迹,&ldo;接下來呢?我殺了你,你是不是也要殺我幾次才能消氣?&rdo;&ldo;你還知道你殺了我!&rdo;斯科特幾乎要怒發沖冠了,&ldo;我求你不要把我交給天啟騎士,你滿口答應,結果呢?!這跟被天啟騎士殺了有什麼兩樣?!&rdo;&ldo;至少天啟結束了。&rdo;梅菲斯特說,&ldo;世界得到拯救,人類活了下來。&rdo;他頓了頓,補充道,&ldo;多米尼克也活了下來。&rdo;聽到多米尼克的名字,斯科特悶哼一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也不看梅菲斯特。&ldo;你滾出去,我不想見你。&rdo;&ldo;斯科特……&rdo;&ldo;我曾那麼信任你,我把一切都交給你了,但是你呢?你殺了我!我現在想明白了,你就是個背叛成性的家夥,從前你背叛了你的大君,現在背叛了我。你滿口謊言,口蜜腹劍,心裡隻想着自己的利益,其他人要麼是你的敵人,要麼是你的工具!&rdo;&ldo;斯科特,我不是……&rdo;&ldo;你曾經親口說過,再沒有别的事隐瞞我了!&rdo;斯科特大吼,&ldo;你親口說的!我那時候相信你了!結果呢?你依舊瞞着我!關于天啟,關于兩把&lso;鑰匙&rso;,你什麼都沒告訴我!我真是個傻瓜,竟然會相信你這種人!&rdo;梅菲斯特無言地望着他的教子。他知道現在不論說什麼,都會變成蒼白無力的辯解。&ldo;你知道嗎,今天早晨我一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仆人告訴我這裡是地獄首都的宮殿,大公阿巴頓親自接我到這裡的,我已經住下好幾天了‐‐可是我完全沒有印象!我根本不記得有這種事!記憶裡最後的畫面是你親手殺了我!&rdo;斯科特握緊拳頭,骨節因用力過猛而發白,&ldo;你來之前,阿巴頓過來看過我,告訴我說兩把&lso;鑰匙&rso;必須付出巨大的代價,一個會失去過去,一個會失去未來。他的意思是,我失去未來了!每天我的記憶都會重置回天啟結束的那一刻,現在我對你所說、所做的一切,到了明天早晨就會全部忘記,隻會記得我死去的那一刻‐‐被我深信的教父親手所殺的那一刻!&rdo;他瞪着梅菲斯特,眼睛發紅,&ldo;而我會為此永遠恨你。&rdo;&ldo;我知道。&rdo;梅菲斯特走到他身邊。斯科特扭過頭,不去看他。&ldo;我不是為了求得你的原諒,或者讓你改變對我的态度才來到這裡的。我隻是想告訴你的我的心裡話。&rdo;斯科特沉默不語。&ldo;我一輩子做了好多錯事,幾乎從始至終都在悔恨中度過。到最後我必須親手殺了你,這讓我非常痛苦。我對你的愛不比你對我的愛少‐‐不要否認!如果你不愛我,那麼也就不會恨我了。在來的路上,我反複問自己,我是否後悔過收養你們。如果你我隻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那麼當我殺你的時候,就不會再痛苦了,這樣是不是更好呢?&rdo;他單膝跪下,握住斯科特的手:&ldo;不。那不會變得更好。對于收養你們,跟你們共度十年時光的事,我一點也不後悔。就算最後變得那麼痛苦,我也不後悔。我唯一後悔的,就是把你們變成了&lso;鑰匙&rso;。如果我沒那麼做該有多好。如果沒有什麼天啟,沒有什麼惡魔和黑暗獵手的關系,隻是教父和他的教子,該有多好。那就不會有今天的一切了。我們依然住在楓樹嶺鎮,依然是快樂的一家人。&rdo;他說着,鼻子忽然一酸。&ldo;我想看着你長大,斯科特,我想看着你變成獨當一面的大法師。我想看着你們像普通的人類一樣成長,幸福快樂地度過人類的一生,而不是……不是失去記憶,在地獄裡永遠憎恨我。&rdo;斯科特感覺到有某種溫熱的液體滴在了自己手背上。&ldo;我後悔了,斯科特,這是真的。我說過我永遠愛你,那也是真的。這次我沒有說謊。&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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