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快說,你是什麼人,為何偷窺陛下?&rdo;黑袍人厲聲問。曼奈嘴唇顫抖,好不容易才發出一個音:&ldo;我……我……&rdo;他吞了口口水,&ldo;我叫曼奈……我沒有偷窺,我……從羯羊部落來……&rdo;黑袍人手腕一翻,白骨鐮刀抵上少年的臉頰。曼奈吓得雙眼緊閉,篩糠般的顫抖,隻等着死神降臨……這個黑袍人的裝束倒真的很像死神!但是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來臨。&ldo;哼,混血羊魔人?&rdo;鐮刀挑開曼奈的兜帽,露出他一直想隐藏的犄角,&ldo;這麼個混法倒是很稀奇。&rdo;曼奈小心翼翼地睜開一隻眼睛,看見架在脖子上的白骨鐮刀已經撤走了。&ldo;滾!别再讓我看見你,小雜種!&rdo;黑袍人扛起鐮刀,拉緊殘破的長袍,如一縷青煙般消失在了黑暗中。2、-2-2、-2-…深淵魔域的天空永遠隻有星辰和月,永遠隻有黑夜。依照月輪在天空中的位置,人們人為地劃分了時間,将月輪位于天空正中時稱作&ldo;正午&rdo;,月輪沒入地平線後的時間稱作&ldo;夜晚&rdo;。在那天傍晚的時候,曼奈終于找到了一家旅館,它位于黑都治安最差的街區,周圍盡是乞丐、流浪漢和惡徒。旅館老闆娘是個混血的火舞妖(她自稱是某一位堕天使大人的私生女,但沒人相信),大概是有感于曼奈的身世,同意在火爐邊上給他留個位置,一天隻要一個銅闆,還包一頓晚飯,基本上是昨天和上午的殘羹剩飯,但對于流浪數月、食不果腹的曼奈來說,這已經是一頓美味大餐了。吃完之後,曼奈會幫老闆娘跑腿送餐,以此來減免一些住宿費。他端着兩杯摻了水的麥酒路過一張桌子,桌邊幾個臉上帶刀疤的強盜正在互相炫耀最近的戰績,不時發出粗魯的笑聲,伴随着火舞妖娼妓的尖叫在旅館裡炸開。曼奈低着頭,試圖忽略他們發出的噪音,将麥酒送到客人的桌子上。&ldo;您的酒。&rdo;&ldo;啊,謝謝。&rdo;客人靠在缺了半邊的靠背椅上,翹着二郎腿。他是個低階惡魔,在魔界地位極低,但在這破落酒館裡卻是德高望重的大人物。他深處一隻慘白的手指,挑起曼奈的下巴,左右打量,&ldo;長的倒是不錯。你是老闆娘新雇來的侍者?&rdo;混血火舞妖老闆娘扭動着腰肢,款款走來:&ldo;什麼侍者呀,就是打打雜,抵一些房錢飯錢。&rdo;她掩着嘴笑起來:&ldo;難道梅勒塔大人看上這孩子了?&rdo;&ldo;哈哈哈!&rdo;梅勒塔大笑起來,&ldo;隻是個孩子而已,我還是對老闆娘你更感興趣些!&rdo;老闆娘風情萬種地抛了個媚眼,推搡着曼奈上前,指着梅勒塔道:&ldo;這位梅勒塔大人在外城可是位大人物,外城的情報有一半要從他手上過,你要是傍上他,可就前途無憂、飛黃騰達了!&rdo;聽見老闆娘的恭維,梅勒塔滿意地捋了捋自己的兩撇胡子。曼奈狐疑地看着低階惡魔。剛剛老闆娘說他知道很多情報?少年的雙手不自覺地絞緊衣角,忐忑地開口:&ldo;梅勒塔大人,我能向您打聽一件事嗎?&rdo;&ldo;哦,什麼事?&rdo;梅勒塔顯然還沉浸在老闆娘的贊美裡,&ldo;讓我看看,我能為這小夥子做些什麼?&rdo;&ldo;我……我向您打聽一個人。&rdo;老闆娘拍拍曼奈的肩膀:&ldo;那你可問對人了,黑都裡沒有人比梅勒塔大人認識更多人!&rdo;&ldo;哈哈,莎莉,瞧你說的!&rdo;梅勒塔又大笑起來,&ldo;黑都幾百萬人,我怎麼可能全部認識!&rdo;他頓了頓,覺得這樣好像是在滅自己威風,于是補充道,&ldo;不過如果你要招人,我一定盡全力幫助。你要找什麼人啊?&rdo;&ldo;我……其實我不認識那個人……&rdo;曼奈垂下頭,&ldo;他是我母親的舊友,我隻知道他的名字。他叫諾菲士&iddot;撒由,其他的我什麼都……&rdo;少年驚訝地四顧。旅館裡瞬間安靜了下來,強盜和娼妓們都停止了說笑,直勾勾地盯着曼奈,好像他剛剛說了什麼驚天動地的豪言壯語一般。梅勒塔不安地換了個坐姿,&ldo;孩子,我剛剛沒聽錯吧?&rdo;低階惡魔道,&ldo;你要找的人是&lso;諾菲士&iddot;撒由&rso;?&rdo;&ldo;您沒聽錯。&rdo;&ldo;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rdo;&ldo;呃……&rdo;曼奈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的很不自在,&ldo;我不知道。&rdo;&ldo;那我來告訴你,孩子。&rdo;梅勒塔壓低了聲音,上身前傾,如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湊近,雙眸在搖曳的燭火中閃着詭秘的光,&ldo;他是魔王秘衛,黑夜的維序者,無面處刑人。他成日徘徊在黑都的大街小巷,殺死任何不忠于路西法陛下的人。他是個殺人狂魔,無情的劊子手,而你竟然要找他?你不要命了嗎,孩子?&rdo;曼奈愣住,喉結滾了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3、-3-3、-3-…‐‐陛下的靈魂去了很遙遠的地方。身披殘破鬥篷、手持白骨鐮刀的黑袍人走進拂曉宮。外面一場盛大的宴會剛剛落幕,借為陛下慶生之名而尋歡作樂的貴族們方才散去。黑袍人從陰影裡走過,同他們擦肩而過,沒有驚動任何人。他如青煙飄進拂曉宮深處,魔王陛下的寝殿。自二十年前的叛亂之後,那裡就一直禁止任何人出入,除了陛下的心腹。黑袍人悄無聲息地穿過紫色的織绡紗幕,他身上的護身符保護他不受周圍結界的阻攔,來到寝殿中。寝殿的構造與拂曉宮别處都不同,它的天頂并非用黑曜石建造,而是用從暗夜白塔千裡迢迢運來的珍貴冰琉璃所造,晶瑩透明,一擡頭就能看見無垠的星空。路西法陛下背對黑袍人,坐在一張奢華的高背椅上,一動不動地望着天幕的盡頭。有人說陛下建造這樣一所宮殿,是為了每夜仰望天空時都能看見他遠在天界的舊情人。‐‐陛下的靈魂去了很遙遠的地方。黑袍人在高背椅背後站定,一言不發。他敏銳地發現寝殿裡還有第三個人。&ldo;出來。&rdo;他冷冷道。紗簾飄飛,身穿魔法師長袍的惡魔笑着撤去了隐身法術。&ldo;晚上好,諾菲士。&rdo;魔王的心腹參謀,同時也是黑都暫時的攝政别西蔔說,&ldo;今天又帶來了什麼好消息?&rdo;&ldo;有一夥叛黨的殘餘聚集在外城。&rdo;黑袍人道,&ldo;我還在追查他們的蹤迹。&rdo;他說話的時候沒看别西蔔,而是盯着背向他而坐的魔王。‐‐陛下的靈魂去了很遙遠的地方。&ldo;非常好。對于叛黨一定要斬盡殺絕,絕不可讓他們死灰複燃。&rdo;别西蔔靠近了些,&ldo;如果你發現了确切消息,我會派黑龍騎士團幫助你的。&rdo;&ldo;非常感激,别西蔔大人,可是能調動黑龍騎士團的隻有陛下。&rdo;&ldo;需要我讓陛下親口下令嗎?如果需要,我随時都能讓陛下&lso;親自&rso;調動黑龍騎士團。&rdo;别西蔔一手搭上椅子的靠背,含笑望着魔王的黑發。&ldo;……随便你。&rdo;黑袍人眼中露出嫌惡之色,轉身欲離開寝殿。‐‐陛下的靈魂去了很遙遠的地方。&ldo;請留步,諾菲士。&rdo;黑袍人的腳步停了停,卻沒有轉過身。&ldo;還有什麼事嗎?&rdo;&ldo;你似乎對我一直有些意見。從二十年前的叛亂開始。&rdo;&ldo;這還用說嗎?&rdo;黑袍人努力克制自己用白骨鐮刀砍下鬼王頭顱的欲望,&ldo;雖然你率軍收複黑都,剿滅叛軍,功不可沒,但是二十年來你一直把陛下……把陛下的身體當成傀儡一樣,自己身居幕後成為無冕之王。如果不是羅弗寇身居宰相之位,遏制了你的野心,你恐怕早就自封為王了吧!&rdo;别西蔔輕笑:&ldo;諾菲士,你可真是冤枉我了。自陛下堕天之日起我就一直追随他,從未有過貳心,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呢?可真教我傷心。&rdo;‐‐陛下的靈魂去了很遙遠的地方。&ldo;巧舌如簧,反正不論怎樣都是你有理!&rdo;黑袍人按捺住憤怒之情,大步走出寝殿,連隐藏自己的行蹤都忘記了。寝殿之外,從拂曉宮到黑都都沉浸在祭典的喜悅中。人們的歡聲笑語時不時穿過黑曜石宮牆,傳入黑袍人耳中。但他卻絲毫沒有被人們的歡樂情緒所感染。‐‐陛下的靈魂去了很遙遠的地方。而且不知道要何時才能歸來。想起前任魔王秘衛,也是第一代無面處刑人所說的話,黑袍人的心情頓時蒼涼起來。他孤獨地沒入宮牆的陰影裡,穿過重重守衛,回到黑都街頭,繼續他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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