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于忍不住出了自己房門,卻看内侍都已經走出去了,忙追上去問:&ldo;幾位公公,是否衣服太多,一時遺漏了?&rdo;那些内侍相視一笑,搖頭道:&ldo;并沒有遺漏,是太後憐憫你,你的福分到了。&rdo;盛顔茫然不知所以,回房去坐了不久,門口已經有太後口谕傳下來了。原來是太後憐惜盛顔母女孤苦,特恩準盛顔出宮回家,與母親相依。在周圍一片竊竊私語中,盛顔一時恍惚,不明白這事情是怎麼回事。她重新收拾自己的東西,想自己五天前剛剛離開了家門,告别了母親到這裡,現在突然又被放回家,匆忙讓人來,又匆忙讓人走,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這幾天來的事情,隻是一場夢境,或者隻是,一個笑話?跟随宮人沿着高高的宮牆而行,她帶着自己簡單的東西,走向宮門口。紅牆,黃瓦,高而藍的天空。這麼大又這麼空曠的皇宮裡,腳下磚地綿延不斷,頭上高天直欲壓人頭頂,仿佛命運壓抑在人全身。他為了什麼,不阻止自己回去?難道當時他隻是随口笑談,現在他後悔了嗎?她悄悄伸手到懷中,握住那個九龍佩。龍顔峥嵘,刺痛了她的掌心,眼淚不覺就流了下來。眼看出宮的那道偏門就在眼前。隻要一拐彎,就是外面的世界,她以後的命運就完全不一樣了。就在她這一步要邁出去的一刹那,身後忽然有人問:&ldo;你們要帶她去哪裡?&rdo;幾個内侍回頭看到正經過這裡的步辇,還有步辇上的皇帝,連忙跪了下來。盛顔茫然無措地看着那個穿着帝王之衣的人。是在禦花園替她爬到假山上采摘那一朵花的人。微笑溫和,光華内斂,詩書氣質,在一身的團龍紋飾映襯下,分明覺出軟弱來的。他從步辇上下來,走到她前面,執起她的手,微笑道:&ldo;幸好被朕看見了,不然你若出去了,那可……&rdo;他臉上湧出淡淡一絲無措,似乎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頓了頓,轉身看宮門,說:&ldo;幸好,差這麼一步。&rdo;盛顔隻覺得自己身在浮雲之中,全身都沒了力氣。他是皇帝,原來他才是皇帝。那麼,給了她九龍佩的那個人,他是誰?三生池裡一雙人影,那一個是誰?就在離他們十步之遙的宮門外,瑞王一個人負手站在那裡,看看天色,已經快要午時。臉上微微浮起一抹笑意。她也快要出來了吧?他自然是不能進去接她出宮的。隻有等在這裡,等她踏出宮門,從此以後,一切就都圓滿了。願為雙鴻鹄,振翅起高飛。杏花疏影裡,吹笛到天明。太陽漸漸轉移,正午的刺目光線,仿佛未來傾瀉而下,猙獰地壓在宮門内外三個人的身上。桐蔭宮,春天的時候,尚訓帝住在這裡。盛顔茫然地跟着尚訓進來,看這裡高軒廣屋,殿宇高偉,氣勢疏朗。殿基周圍遍植高大的梧桐,現在正是着花的時候,串串淡紫色的梧桐花盛放在藍天下,白色與紫色的素淨顔色,看上去幾乎淡到冷清,與其他宮室迥異。她料想這裡不是一般的地方,便轉頭看帶她來的尚訓帝,他微笑道:&ldo;周成王小時候與幼弟叔虞玩耍時,曾經把桐葉當作諸侯信物賞給他。周公認為天子無戲言,便勸成王将叔虞封在晉地。宮中設桐蔭宮,以示天子一言九鼎,無法動搖。&rdo;桐葉封弟的典故,盛顔從小就由母親教她讀書寫字,這是知道的。&ldo;難得這裡的梧桐每一株都開得這麼好。&rdo;她輕聲說。&ldo;這個當然了,假如有一株開得差了,後局就要馬上掘掉,從其他地方取好樹補種。&rdo;他說,&ldo;在宮裡的樹,假如不能好好開花讓人看,又有什麼存在的必要?&rdo;盛顔心裡暗暗一驚,低頭默然無語。&ldo;這裡的梧桐開得真好,所以朕現在住在這裡。&rdo;他翻手拉住她的手腕,牽着她進去。這裡是他的寝宮,而現在自己的手卻又握在他的手中,盛顔一時慌亂到極點,隻覺得心口抽搐似地,慢慢流過溫熱的血。他拉她坐在廊下,這條回廊全籠罩在梧桐的花蔭裡,梧桐枝條柔軟,花開得多了,壓得樹枝倒垂,一片紫色白色包圍着他們,隻有花葉的fèng隙間,有細細的風吹進來。兩人沉默良久,他開口問:&ldo;怎麼後局要送你出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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