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梓瑕低頭,默默與他并辔而行。等到接近永嘉坊時,她卻忽然撥轉馬頭,催着那拂沙向北而去。李舒白跟上她,問:&ldo;去大明宮,雍淳殿?&rdo;&ldo;嗯,我再去确認最後一件事,此案就可以水落石出了。&rdo;&ldo;已經查明一切了?&rdo;他微有詫異,看着身旁的黃梓瑕。槐樹稀落,樹蔭退去,金色的陽光遍灑在他們身上,他看見與他并肩而行的黃梓瑕身上,蒙着一層明亮迷眼的光,仿佛不是來自此時即将西斜的陽光,而是自身體中散發出來一般。他微微錯神,一直看着黃梓瑕。而她從殿門直入,穿過前殿,順着青磚平路走過假山,然後在靠近内殿的地方蹲下,指着一塊假山石,說:&ldo;就在這裡,我撿到了王若的那一支葉脈簪。&rdo;李舒白緩緩點頭。看着她擡手按住頭上的銀簪,按住卷葉,抽出裡面的玉簪,在青磚地上劃出一道淺淺的白色痕迹‐‐&ldo;前殿,後殿,中間假山。這裡……&rdo;她的簪子在假山處畫了一個圓,圈住一個最高點,&ldo;就是王若的葉脈金簪丢失的地方。&rdo;李舒白指着外殿的回廊:&ldo;這是,是我們站着的地方。&rdo;&ldo;對,外殿回廊上,十步一人,目光始終盯着内殿門口。而假山之内,是窗外的侍衛,目光不曾離開過窗戶。&rdo;她摘下旁邊的一片葉子,将手中的簪子擦幹淨,然後迅速而輕巧地cha回銀簪中,仰頭向着他揚起唇角,露出一個明亮皎潔的笑容,&ldo;此案已經結束了。&rdo;李舒白默然站起身,環顧四周。黃昏已經開始籠罩這裡,暮色即将吞沒明亮的白晝。樹影照水(3)他們走出雍淳殿,上馬從角門出了大明宮。在即将走到夔王府時,李舒白才忽然開口問:&ldo;這麼說,已經可以确定雍淳殿的屍首是錦奴了吧?&rdo;她聲音輕快:&ldo;是,可以确定了。&rdo;&ldo;現在這具新出現的屍體呢?&rdo;&ldo;我也基本有數了。&rdo;她胸有成竹,轉頭看着他,說,&ldo;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三年前,您在徐州救下了那兩個少女。&rdo;李舒白立住了滌惡,站在此時的初夏天氣中,長久思索着,沒說話。許久,他才終于微微一揚眉,轉頭用一雙深邃而幽遠的眸子望向黃梓瑕,低聲問:&ldo;難道說……竟然會是那人?&rdo;黃梓瑕點點頭,說:&ldo;除此之外,其他人沒有任何機會。&rdo;李舒白微微皺眉,說:&ldo;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對于大唐朝廷來說,絕對又是一樁風波。&rdo;&ldo;也沒什麼,本朝曆來都很寬容的,不是嗎?&rdo;黃梓瑕長歎了一口氣,悠悠地說。李舒白沉吟許久,說:&ldo;如果我勸你放棄,你覺得如何?&rdo;黃梓瑕沉默着,輕咬下唇看着他,說:&ldo;這件事,本來就因你而起,若你想要放棄的話,我亦無話可說。&rdo;&ldo;但……難道就真的這樣算了嗎?&rdo;他坐在滌惡身上,仰望遙不可及的長天,長長出了一口氣。他的目光,深邃而遙遠,仿佛是要望及長空最遠處,看到那裡最深的景緻,&ldo;埋葬這樣一個秘密,你會覺得不甘心吧?&rdo;&ldo;和秘密無關。&rdo;黃梓瑕跟随着他的目光,靜靜地望着天空,說,&ldo;我隻想說出真相,為冤死的馮憶娘、錦奴,還有那幾個無聲無息死在崇仁坊的乞丐讨回一個公道。&rdo;李舒白仰頭不語,隻看着葉間的光線一點一點變化,眼看着,又将是日近黃昏。他緩緩地開口,說:&ldo;事實上,如果幕後主兇是那個人的話,說不定這次你揭露元兇,還是你的大好機會。&rdo;黃梓瑕詫異地睜大眼看他。而他回頭看她,神情微邈和緩:&ldo;我會幫你促成此事。你隻需要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如實說出來‐‐無論如何,我保你性命。&rdo;她微仰頭望着他。此時正是夕陽西下,滌惡與那拂沙回到熟悉的夔王府,正在歡欣地交頸摩挲。而騎在馬上的他們,也不覺漸漸貼近,仿佛連對方的呼吸都可以感覺到。黃梓瑕下意識地撥轉那拂沙,與他離開了半尺距離,低聲說:&ldo;多謝王爺。&rdo;夕陽下,兩人的身影長長拖成兩條線,明明距離那麼近,卻始終存着一塊空隙,難以填補。白色的靈幡在陰雨天中緩緩随風輕擺,紙錢在院間如雪花般飄起落下,道士們輕誦太上往生咒,伴随着閑雲等人的哀哭聲,王家蒙在一片肅殺哀愁之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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