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浩浩兵陣,欲言又止,倒是淩絕袖罕見地接過話來,低聲說:“敵軍有城牆,高堡,雲台,護城河,炮火弓弩射程皆較仲軍有優勢,朕知道朕的軍隊暫時近不得前。”淩絕袖有理由相信此戰必捷。仲景水師正從水路迂回攻向汐海,到時汐海腹背受敵,長長的戰線一拉開,兵力散了,有那些個銅牆鐵壁也沒用,何況汐海境内沒有硫鐵礦,軍備補給首先會無以為繼,多則半月,少則十天,她便又可以回宮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了。那個人,沒事,每天好好地睡着,隻是三餐食量越來越小,睡眠時間越來越長,而已。甲師不敢照實通報的情況她也曉得,隻是努力,再努力地不去想,而已。聽完她的話,顧錦文輕佻地笑出聲來,那笑容幾乎與玉千斬的一模一樣,“豬啊豬,他炸堤,你也炸啊。佯攻一定要從正面對壘開始麼?他的水系工事隻做了年餘而已,龐而不堅,引水之源肯定不敢是大江大河,否則蓄水之處會有垮堤的危險,可方圓百裡全是沙地,地滲嚴重,想光靠天水擡池簡直白日做夢,所以有源之水肯定在蓄水庫附近,而能靠活水灌庫,則說明另有位處高地的水源,此處有這樣一座工事堅固的大城,能沒攔河大壩麼?他炸蓄水壩,你就炸攔河壩去。”淩絕袖恍然大悟,就地攤開地圖,在屍堆裡眯着眼研究起來——地圖上确實有一條貫穿汐海的浩然江河處于重山之中,四下山體皆是沙石,植被不生,經年滑坡引起的幾個巨大圍堰乃是天然的攔河堤壩,蓄水之池——她一拍腦袋直歎失策,原來,她大意地錯将這些巨大的圍堰當成山體看待,忽略了這種綿延不斷卻磕磕絆絆的水系特征正是貧沙弱土之地所獨有的“三山五堰”形态,顧錦文用不着地圖,已從這星星點點的線索中推出此般結論,直教淩絕袖悔不當初沒将她踢進主将陣營。歸途中淩絕袖難掩好奇地問:“你到底打過多少仗?”十年前她剛入仲宮時也不過是個小丫頭而已,雖說作風果斷,行事詭詐,但任誰也想不到她竟真的是洛皇麾下幼年折桂的智囊之冠。“我不是你,用不着打那麼多仗,”騎斑馬的顧錦文與膽子小背上的淩絕袖一比,頓時矮下一截去,但言語的姿态依舊高不可攀,“我隻是個從小立志為皇姐分憂的安分郡主罷了,其他全是洛國機密,你個仲景皇帝沒有知道的必要。”這和界淩院信報她不宜過問是一個道理,即使兩國交往再如何密切,家事與國事終究不能混為一談。次日,汐海的護城河水位猛漲快一丈,差點就淹上了城牆根,汐海軍在城門外壘起半丈高的防滲石沙牆,城上也多了幾個雲台哨崗。淩絕袖将大軍壓在城前五裡處,探馬不間斷地來回穿梭于敵我地界。汐海的反應很正常,至少在正常人看來。可惜有兩個精神病人就是覺得不對勁。林不懷看顧錦文和淩絕袖一人端了副愁眉不展的樣子,自己也别扭,索性和同在禦帳中的幾員大将拿汐海的工事逗悶子,一會兒這個說可以讓人趁夜凫水到城牆下埋火藥開狗洞,一會兒那個說應該做幾個人鸢飛到城上丢火球,更有歹毒的打算往城中水源投毒,總之各執己見,沒多會兒功夫就已吵得不可開交。淩絕袖本來就着急上火,哪裡受得了這份聒噪,于是命人牽了脾氣大和膽子小,拽着顧錦文出得帳外便一路狂飙去到護城河前。城牆上的汐海哨兵成天望着了無生氣的沙土也煩悶得很,瞧這位敵軍主帥穿着龍袍就來了,心情頓時一片大好。“戒備!戒備!淩絕袖!”很快,城樓上站滿了人,密密麻麻,軍旗招展,蔚為壯觀。有心急的弓箭手抱着試試看的态度發了幾支翎羽箭,全因為射程不足落入護城河中。淩絕袖好整以暇,趴在馬背上,兩腳卸镫,虛挂在馬側搖來晃去,“這河太寬了,否則朕可以站近些讓你們當靶子。”她聲音不大,卻是提了氣說的,字字帶着不自然的回響,城牆上的人想聽清并不難,“火炮呢?試試看能不能轟着朕。”一旁的顧錦文輕蔑地哧了聲,安心袖手,放任她繼續調戲小男生們。汐海的火炮射程隻有二百步,這條護城河卻寬得足有裡餘,就算他們占了高處,撐死也僅能打二百五十步外的目标,準頭還很是問題。“修那麼寬的護城河真是苦了他們了。雖說能叫别人打不着吧,自己也隻好幹着急。朕要是再炸它一個壩,他們就等着當金魚吧。”顧錦文不答,眼睛直勾勾盯着寬闊河面。半晌,等淩絕袖看夠了城牆上的鬧劇,她才斟酌道:“是啊……他們應該也知道若仲軍再炸一道,他們就都成金魚了,那為什麼不派兵守壩?就算是明知仲景有可能興軍搶壩,也不能拿一座城的百姓性命開玩笑啊。”兩軍有交戰的時間,城内民衆就有了轉移的時間。她這麼一說,淩絕袖滿臉調侃瞬間轉為陰沉,氣息漸漸變得又急又重,不等顧錦文反應過來,她已策馬回奔,待顧錦文跟着她回到大營,隻見仲軍大将悉數站列帳内,四下無人做聲,隻有皇案旁的人在一堆兵符牌中翻找着什麼。氣氛壓抑得很,顧錦文瞧着林不懷額頭淌下的汗珠,自己也覺得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況再持續多一會兒她都要窒息了。終于,淩絕袖找到了她想找的東西,走到林不懷面前,“朕帶龍翼回仲都,軍中事務盡數交給你,汐海用的是緩兵之計,拿不準的事你多請教憐策郡主,哦,不,”她扭頭向顧錦文,“顧錦文,朕現封你二品武官位,銜号憐策将軍,替朕守好這三十萬兵士,必要時向玉千斬求援,告訴她,朕答應她的條件。”說完,她轉身就要走。大驚之下,顧錦文和林不懷聽她這口氣雖明知阻止不了,卻也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于是兩人幾乎異口同聲道:“皇上不能如此輕率,軍機……”“輕率?”淩絕袖厲聲打斷,眼裡盛滿殺氣,“你們以為朕會拿沂兒的命開玩笑?”巧舌原本半月路程根本不經跑,快馬加鞭,淩絕袖隻用了五日便回到仲都,将龍翼騎和禁衛軍遠遠地甩在後面。守宮門的兵士剛見長街那頭飛揚起一團輕塵,再看,那團塵土已飛至禁城牆根下。守門的界淩軍看不清來人的臉,卻認得出那身髒兮兮的龍袍和那人□的馬,跪迎是來不及的,他們唯有手忙腳亂地打開門,以防皇帝來不及喝馬,撞上宮門。饒是墨天眼抗造,長途奔襲後還能一路直沖後宮。爬樓梯不在話下,跨欄杆更是沒問題,隻要那道深綠色的人影别擋路就好。“淩絕袖!郡主剛睡下!你敢騎馬上啟德殿我就敢殺馬攔駕!”這呼聲吓了膽子小一跳,腳步慢下來,背上人也不廢話,松掉缰繩騰身而起,掠過前方深綠色的人影,百級台階亦是一躍登頂。好帥……膽子小暗暗稱贊,又惋惜得很。怎麼不是母馬……推開殿門,淩絕袖疾步走向内室,招呼也不打便一把将剛入睡的翎绮沂連人帶被納入懷中。“絕袖?”翎绮沂猛然轉醒,雖受了驚,睡意朦胧的眼裡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恬靜。仔細撫平淩絕袖略顯紛亂的鬓角後,她的手輕輕拍在那人背上,似乎明白那人的魯莽舉動為何而來。不怕,不怕。慢慢捋順披散在那人背上,沾着塵灰,有些枯燥的發絲,她又恢複到拍哄的動作,一下一下,漸漸随手心感觸的心跳慢了下來。“我好好的。吃完就睡,現下胖得你都抱不起來了。”她在她耳邊慢慢說,不讓虛弱透露半分,卻感覺不到那雙揪在腰間衣物上的手有絲毫放松的迹象。倚在身前的人,從裡到外漫溢刺骨冰寒。抖動的軀體,頸間不規則的吞咽聲,由于緊張而微微聳起的肩,竟僵硬得像塊石頭。她若回宮,軍中必定會有傳書,然而她是可以比鴿子還快的。翎绮沂埋首龍袍領口灌滿風塵的氣息中,再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懷抱中的人抖得不成樣子,真真是害怕了。半晌,擁抱的人影間終于有了聲響。“汐海用的是緩兵之計。”淩絕袖揪起榻内軟裘蓋在翎绮沂肩上,輕手将她卧抱在懷,一手攬在她肩上,一手反扣于她腹間,無論如何都是一副生怕她消失的樣子。“必會對你不利。”這是個論據不足的推斷——翎绮沂想要提醒她,一雙眼卻看見了蜿蜒在她眉角的纖細紋路。短短半月,那對淺色的眸子已失了華光,四周盡是噴張的血絲,暗金瞳仁由于疲憊而異于常人地緊縮着。入鬓劍眉倒更顯英武了,到底是因為眉骨的更突出,或是眼窩的更凹入而起,無從考究。好吧好吧。“皇上說我應該怎樣呢?”她調侃地捏住她的鼻尖,随即發現那兒幹澀得像快要在她不大的手勁下粉碎掉,“你說,我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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