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脩祎一面說,一面慷慨地将琵琶讓出來。原來是這樣,暮笙疑惑漸消。然而,陛下身在深宮之中,又怎會知道一個官職不高、乃至無法面聖的太醫的長處?&ldo;卿莫不是不肯?&rdo;孟脩祎慢悠悠的,那雙鳳眸顧盼生姿,攪得暮笙心緒不甯,&ldo;畢竟是朕打聽了許久才知曉卿擅音律,總不能連試都不肯試一下吧。&rdo;原來如此。暮笙疑惑盡消。不過……陛下說她打聽她?暮笙眨了眨眼:&ldo;陛下特地令人打聽臣?&rdo;孟脩祎坦然:&ldo;是啊,你都是朕的人了,總不能還對你沒半點了解。&rdo;&ldo;是朕的人了&rdo;,這樣令人浮想聯翩的話她都說的輕易,真是……&ldo;口無遮攔。&rdo;暮笙羞惱斥道。孟脩祎做冥想狀,竟然點了點頭,從善如流道:&ldo;的确差了點,要不,現在就落到實處?&rdo;她一面說着一面就作勢欲去寬暮笙的衣帶。這四面都是空落落的,莫說牆,連扇窗都沒有,外面的人一樣就能将裡面的情形盡收眼底,暮笙哪能讓她胡鬧,紅着臉,抱起琵琶阻攔她的動作:&ldo;您到底還要不要聽了?&rdo;孟脩祎見好就收,她本也沒有急色到在衆目睽睽下就動手動腳的,見她已經調好了音,便理了理衣襟,正襟危坐,洗耳恭聽。仍舊是《浔陽夜月》。比起孟脩祎,暮笙的琵琶聲中更多了一絲柔情,一絲放達,一絲欲說還休卻光明磊落的情意。泾渭分明的兩派人在恢弘軒敞的殿堂中相峙而立。看似旗鼓相當,說起來,也許還是以裴伯安為首的老派官宦看來底氣硬一些,倡議對四司整治、笃行官營國策的那一邊雖也有不少老臣,但一眼看去卻多是年輕的官員,乃至尚未出仕的學子。暮笙也在其中,她在一群或意氣風發的學子、或精明内斂的大臣間顯得很不起眼。她靜靜看着對面,站在衆人之首,為滿目朱紫所簇擁的裴伯安,這個儒雅的男子,仍舊是那般俊逸,歲月風霜帶來的沉穩内涵,隻讓身居高位的他比當年那個身着青袍從朱雀大街上打馬而過的狀元郎更得人仰慕。&ldo;緊鑼密鼓的準備多時,這場戲,總算是拉開帷幕了。&rdo;暮笙稍稍轉頭,隻見崔雲姬含着笑意,看了她一眼。前方一鋒芒畢露的學子正與一須發皆白的老臣辯地風生水起。她卻如旁觀看戲的路人一般自在得緊。暮笙一笑,如她那般壓低了聲:&ldo;待初戰告捷,之後,便要看崔大人了。&rdo;這一場,他們準備良久,從昨日陛下突然發難,到今日廷辯,對方措手不及,幾乎是毫無準備。而崔雲姬在這裡,并不會上前做辯手,隻是表明了一個立場,表明江南崔氏的立場,後面的事,她才要大展身手。崔雲姬含蓄地笑了笑,又将目光對準前方。她笑得頗具深意,暮笙正欲深思這是何意,便聽得前方響起一聲熟悉而威嚴的哂笑:&ldo;我竟不知你們這些學子,大晉未來的棟梁,如此上心的不是詩書禮儀,不是經綸典籍,不是百姓福祉,而是這般與民争利之事!如此刻薄,眼界這般狹隘,何必再在太學占那一席之地!&rdo;裴伯安這番絕對稱得上霸道的威逼說罷,這邊頓時一片寂靜。大晉科舉分兩類,一是生徒,二是鄉貢。由京師或州縣有名望的學府出身,入尚書省受試者即為生徒,崔雲姬走的就是這條路,她在中第之前便是太學學子;而鄉貢則是不經學府,通過州縣考試,一路取得資格,及第後再經尚書省受試,就是鄉貢。鄉貢素來就比生徒要難。若被從太學趕出去,想要再出仕,那機會便微乎其微了,哪怕再從童生考起,沒個十幾年,都别想走到聖上面前。事關自己前程,原本侃侃而談、步步緊逼的學子們便有些遲疑,反擊的言辭便不那麼銳利逼人了,慢慢的原本占優勢的一方竟現頹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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