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件早備下了,夏侯沛一吩咐,阿祁便送了上來,夏侯沛一聲不吭地低頭,把皇後的衣袖撩上去。清水是熱的,她絞了帕子,貼在手腕上熱敷,敷了幾次,見淤青泛起紅來,便取傷藥塗抹在上頭。&ldo;阿娘,忍一忍。&rdo;夏侯沛擡頭,對着皇後道。皇後一笑,颔首。夏侯沛便用力按摩,意圖将淤青揉散。這自是很疼的,七歲的孩子使出全身的勁,也有些力道,傷口很快便發燙,皇後沒有說疼,也沒有抽手,好似一點知覺都沒有。這讓夏侯沛更加心疼,她不由自主地,身體脫離了意識支配地彎身,在皇後的手腕上親了一下,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隻覺得很心疼,隻覺得想這樣做,但那一吻下去,觸到那柔軟微燙的肌膚,夏侯沛猛然間醒神,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她怔然,卻聽得皇後道:&ldo;可以了,快去将手洗洗。&rdo;夏侯沛忙不叠的起身,就着那盆清水洗了洗手。夏侯沛在她手腕上親了一下,皇後并沒有覺得不對,隻當是孩子示好的方式,等得夏侯沛淨手,她便令人擺膳上來。神色自然,舉止從容得仿佛皇帝不曾來過,也不曾在此處大發雷霆。夏侯沛也将這事放下,大約是她心疼阿娘吧,因心疼,所以情不自禁。用過晚飯,皇後便道:&ldo;你先回房溫書,過一會兒,我有話與你說。&rdo;皇帝那句話說的不重,夏侯沛還不知道皇帝要将她與皇後拆開了,見皇後說得鄭重,當有正事,加上她心情仍舊沉重,便乖乖地回房去捧了書看。隻是書雖在手,能看進去的少得很,她的腦海中一直回放着回來事看到那一幕,隻要皇帝是皇帝,隻要皇帝是她父親,她永遠都違背不得他,他要傷害阿娘,君權與孝道的雙重壓制,她救護不得。這一認知令夏侯沛極為難受,乃至感覺到痛苦,由來都是阿娘在保護她,可輪到她需援助,她卻一點忙都幫不上。她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等惡況,她頭一次對所處之境感到迷茫。銅燈昏暗的光線下,夏侯沛跪坐在書案前,眼神越加茫然起來。而皇後,卻因這一遭而愈發堅定起來。她從不曾動搖,縱然屢遇險境,也不過令她之心更堅硬如鐵。眼下擺在她眼前,是兩大難題,其一,十二郎身上的秘密,其二儲位所屬。後者,本已定下,但今日皇帝所為讓皇後産生懷疑‐‐夏侯冀能否一直在儲位上直到皇帝大去?一太子,受帝重視信任,這本是好事,可過猶不及,皇帝太過溺愛太子便不是什麼好事了。溺愛,也是會害人的。太子若有一日不得善終,必是皇帝平日言行所害。皇後不得不考慮,若有那一日,她該如何?崔氏又歸于何處。想到皇帝,想到他那副理所當然的嘴臉,皇後便是一陣惡心。&ldo;殿下。&rdo;李華走了上來,眼見皇後神色冷靜得可怕,他心底發寒,不得不硬着頭皮勸了一句,&ldo;隻當為了十二郎。&rdo;皇後笑了一下,自然是為了十二郎,若非天下大勢不明,國破則家滅,大夏内部不宜動蕩,若非重華還小,尚需他這父親護持,她怎肯坐受辱。形勢比人強,她有千般手段,也不得不投鼠忌器。就像對魏貴人,刻骨之仇,可因皇帝偏心,她就得忍着,直忍到不必再忍的那一日。&ldo;含章殿準備如何?你親帶人去看看,照重華喜好來布置,勿留下一處不舒适。&rdo;李華松了口氣,忙答應了,又道:&ldo;十二郎還在等着殿下。&rdo;皇後到夏侯沛書房,夏侯沛起身,繞過書案,到階下行禮。她的言行舉止,是從小一點點熏陶起來,風華内斂,一舉手一投足,都恰到好處,哪怕最常用的行禮時的姿勢,每一回下彎的弧度,雙手交疊在胸前多遠處,都同刀刻下來一般,一模一樣。好的風儀讓人在第一面就心生好感,但比外在更重要的是内在處事。她質樸踏實。疾風知勁草。她一直都很努力,默默地做着能做的一切,積累她能得到的一切資本,以防興許會有的突變。有時,皇後也忍不住感歎夏侯沛的神異,這種神異從她出生就開始顯現,随着年齒增長,并未泯然衆人,而是隐藏了起來,唯有身邊親近之人,才可從日常之中看到一點端倪。重華的風儀是她教的,她的内在卻仿佛是生來就有的一般。她是皇子,她之所言所行,亦高貴而矜持符合身份,但仔細看去,便會發現,她從不以生在皇家而自傲,内斂低調地做她想做的事。興許是母親看孩子,無一處不好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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